黄花梨机案上药枕泛着沉香,老夫人玉腕轻抬,拢上袖口,笑意中带着三分慈爱三分戏谑四分威压。

王守正慌忙起身,喉结滚动咽下未尽之言,深揖道:“下官才疏学浅,恐负所托,还望另请高明。”

陆骁侧身,习惯性的翘起二郎腿,素色裙裾下露出一截缠枝梅花绣鞋,足尖轻点,嗤笑道:

“你我两家乃是通家之好,你小时候可没少在我家调皮。

老身犹记得那年上元节,你爹带你来府中做客,你打翻我制香膏的鎏金台,烧了我好好一间制香房……那时,你可答应过要给婶娘当儿子,替婶娘制香抵债呢。”

王守正赧颜汗下,想起幼时确实常跟着父亲到国公府行走,云氏对他很是慈爱,不由的心软了几分。

陆骁话音陡然转厉,“婶娘疼了你那些年,怎么就不能喊你狗儿了?狗儿,你告诉婶娘,婶娘这脉象,究竟如何?”

王守正眼尾余光扫过老夫人面容,忆起儿时情分,心一横,声音忽如裂帛道:

“老夫人细脉如游丝攀岩,躁急似惊马脱缰。此乃...此乃...”

他喉间仿佛塞着滚烫的炭,烧得他五脏六腑都蜷缩起来。

陆骁替他说出了结论:“此脉乃是身中阿芙蓉之毒的脉象,我说得可对?”

王守正身形一震,唇瓣微颤,双目圆瞪,看向陆骁。

“阿芙蓉。”

陆骁自袖中取出青瓷小瓶,釉色凉光流转,幽深冷浸。

“太医院那些老狐狸,无一人敢说出真相,我且当他们老糊涂了,但婶娘信狗儿医术,更信王家人医品。”

王守正脑海中闪过父亲幼时教他的六个字——医者不涉因果,他又将话给圆了回来。

“下官确有猜测,然老夫人的脉象,与癔症脉象十分相似,也许是下官辩错了。”

陆骁柔声道:“狗儿,婶娘不会为难你。

婶娘没有别的可信任的太医,只求你替我医好这阿芙蓉之毒。

对外,你可以说婶娘之前是思念亡夫心神受损。

三年过去渐渐情志恢复,再经过你施针调理,方才转好。”

王守正稍稍心安。

“下官这就为老夫人开药调理,施针化毒。

然老夫人中毒已深,是否能戒毒,主要还得靠老夫人自己的意志。”

陆骁颔首,“我已戒断三日,若非怕这具身体吃不消,婶娘也不会麻烦你。”

王守正听到陆骁说自己硬扛了三日,不由得心生敬佩。

他心知像云氏中毒这么深的情况,要想戒断毒瘾,那痛苦的滋味,不是常人可以忍耐的。

之前他不愿道破真相,其实也有不看好云氏能戒断的顾虑。

中了阿芙蓉的人,就如行尸走肉,大多成了施药者的傀儡,他多言,不过是给自己惹麻烦而已。

王守正重新给陆骁把脉,这一次,他比刚才认真了许多。

把脉后,王守正与陆骁商量:“老夫人身体损耗严重,若是能施针补气后,再用药排毒,疗效会更好。

下官不便给老夫人施针,不知可否请一名医女来施针?”

陆骁蹙眉,觉得这男女大防真是麻烦。

他自己本是男子,没那么多讲究,但却不能不顾云氏名节,问道:“你可有合适人选?”

王守正道:“老夫人中毒之事,应是不愿外人知道,下官举荐家中小妹,她跟父亲也学了几年医术,有臣在旁指点,由她施针,问题不大。”

陆骁微笑:“嫣然那丫头,倒是好多年没见了,让她来吧!”

陆骁让江秋月派人带着王守正的手书去王太医家,接了王嫣然过来。

在等人的间歇里,王守正开了药方,陆骁让袖雪安排人去抓药,抓回来的药经王守正检查后,再让人守着煎。

陆骁招待王守正喝茶,貌似无意的问道:“你观我脉象,我所中阿芙蓉之毒,可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