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陆晏贞只是点点头不再说话,项元琦猜测他大概是不习惯在进食时交谈,便也拿起了筷子。一抬头,却见陆晏贞的眼神停留在一碗菜上。
他顺着陆晏贞的目光望去,发现他看的是一碗片好的炮牂——
庖人将片好的羊肉垫在白米饭上,做成红白相间的模样。又给肉片细细地抹了百里香、胡椒和孜然,最后撒了些切成碎末的葱姜。
那肥腴鲜美的羊肉盖在饭上,却闻不到半点羯膻,只不断散出肉香和辛香。
“今日可不能吃这个。”
项元琦笑道:
“陆将军若真喜欢这道菜,本王便安排下去,让他们明日再做。”
他示意內监将碗旁的白铜铭牌拿过来,“这个厨子,本王有些印象。除了烤羊,记得他还很善于做旋鲊和羊羹……”
“这样罢,传令后厨,明日多采买些羊肉,安排他将擅长的都做一道,午膳时呈上来。”放下记录厨师信息的牌子,他抬眸看着陆晏贞,下意识地补了一句:
“今日这菜里放了姜,明日嘱咐他,切莫再放——”
话音未落,他忽然看见陆晏贞将目光移到了他的脸上。对方目光中含着轻微的讶异,却只是启了启唇,并没有说话。
项元琦这才反应过来,“为何,我竟知道他讨厌姜的味道……”
看着陆晏贞,项元琦不由得在心中自问。
一时两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无人再开口,只有勺筷和碗碟偶尔撞击发出的轻微的声响。
项元琦心中存了事,一面看着陆晏贞,一面想事,颇有些食不知味,半个时辰不到已经用完。
他放下筷子,被內监伺候着漱完口,又净了手。过程中除非必要,他的目光一刻也不曾离开陆晏贞,好像自己与这个人实在很久未见,所以再次见面,便格外珍惜相处的每一个瞬间。
他从来不是任性的君主,往常用膳完毕便会回到书房处理政务,从不耽溺于丝竹歌舞之类。
然而此刻他坐在这里,心中预料到自己今日要因为处理政务而晚睡,却宁愿少睡一点,也想看着眼前人一勺一勺地把粥喝完……
就好像,他曾经这么做过无数次一般地自然而然。
半盏茶后。
项元琦示意內监们可以过来收拾了,这才从座上站起,整理了衣袍,转身欲走。
“王上且慢——”
方走出几步,却听陆晏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让我看看王上的伤。”
“本王的伤?”
“之前,摔疼你了……让我看看你的背,若真留了淤伤,我会些导引按跷的特殊技法,或许能比王宫里的医生更快让你复原。”
待反应过来对方话里的意思,项元琦心中轰然一响,只觉全身的气血都开始奔涌。
说要看看他的背…岂不是…要自己在他面前宽衣解带——
他霍然转身,试图用怒气掩盖真实情绪:
“你能懂什么技法,别胡闹!”
陆晏贞愣了愣,而后眼中忽然多了一点笑意。项元琦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再开口时,对方声音已带了戏谑,“王上不愿让我看您的…伤,那便罢了。”
“你!”
项元琦是受不得激的性子,即便他知道,对方已经看出了他是因为羞臊而拒绝,却不愿就此承认。
反进前一步,他将陆晏贞抵在了桌边,望着对方沉静的双眼,忽然就忆起了之前所见,那直至此刻仍在心底挥之不去的画面,于是怒道:
“本王看你果然在图谋着什么吧!此前…就勾引我北安的大将……现在又一而再,再而三地对本王——”
“王上,”陆晏贞摇着头打断他,而后有些无可奈何地笑了,“我对景斯,是绝无可能生出王上所想的那种念头的。”
“哼,最好如此!”
一提起裴景斯,项元琦便不由得想到自己此前许下的承诺。几天后,便要将眼前人送到自己爱将的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