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不算今天,还有五天过 '十一’呢,再加上三天假,一头一尾还不是被关了八九天吗?就因为 那么点事儿,不劳局长大人打招呼那时也该放了。等于是送了个顺水人 情,还得咱们动员别人去为他们演出一场。” 邵敬文愣了愣,脸红了,难堪地对白笑川说:“你看你白老师,怎么 可以当着徒弟的面这么说话呢?这是没赶上严打,算你徒弟那俩哥们儿 走运,如果赶上严打,那还不惨了?再说咱们曲艺工作者能有机会慰劳 一下公安干警,也是咱们的荣幸啊!” 他的话说得没错,一些本市的曲艺界人士听说要为两个区的公安干 警演出,确实都甚觉荣幸,热情高涨。平时几乎没有演出机会,谁敢私 自表演那就是个事。分文没收是个事,收钱了更是个事。一个个才艺生 疏了,曜皮子也不利落了,像两地分居的恩爱夫妻盼着同床共枕的探亲 假那般,盼着有朝一日登台演出。人人踊跃,临阵磨枪,现上轿现扎耳 朵眼儿,而政治“不干净”的同行对他们羡慕死了。 秉昆也参加了,又认识了些前辈。演出大受欢迎,两区的局长政委 还接见了他们,陪他们吃了顿待客的食堂饭,秉昆由此认识了些公安干 警,答应期期寄给他们《红齿轮》。 一九七四年已经是“文革”第九个年头了。在政治社会表象之下的 民间,开始有种现象悄然复苏,弥散,互相影响。形形色色的人,对于没 完没了斗来斗去早已厌烦透顶。没人敢说出这一真相,却也很少再有人 深信“与人斗,其乐无穷” 了。许多人开始对斗争哲学“阳奉阴违”,暗 中奉行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好人哲学”。不是“老好人哲学”,而是尽量 不整人,争取不留恶名。一度灿烂夺目的金科玉律已失光泽,“钢箍铁 咒”弓I起人们内心普遍的极度反感。好人悄然变多,坏人相对变少且更 突显他们的不可救药。中国似乎已分化为表里两个社会,一个是表层的、 虚假的政治社会,一个是开始反思反省、向往回归常态的深层社会,酝 酿着重大事变的发生。 “十一”假期,秉昆他们没聚。国庆和赶超已转到拘留所关押,吴倩 和于虹心情自然不好,怎么聚呢?假期一过,他俩出来了,没瘦,似乎还 胖了点儿。赶超说蓝警服们后来对他俩还行,待遇上有别于小偷流氓。这 一方面是局长打招呼和秉昆他们慰问演出起了作用,一方面是拘留所手 下留情。 国庆还开玩笑,说他这个叫国庆的人,过了一次终生难忘的国庆。 然而,于虹没颜面再在单位待下去了,她交了一份辞职报告。单位 换了一位领导,与她谈了一次话,谈得特别恳切。单位希望她同意说自 己是被单位开除的,方便单位向上级汇报搪塞,也是为了应付那些继续 找晴的人。 领导都把话说到这种地步,吸取了教训的于虹点头同意了。单位挺 仁义,多给她开了两个月工资,并允许她带走一批麦秸画,反正那些麦 秸画已经成了翻版“黑画”,只能堆在库里了。于虹也不客气,借辆平板 车全拉走了,哥们儿姐们儿家里便都有了一幅,秉昆家得到了骆驼,他 妈挺喜欢。每个得到的人都说好看,这使于虹颇觉欣慰。 但毕竟失业了,她和赶超都很发愁。 轮到春燕表现一把了,她找到赶超说:“当时我不许德宝跟你俩去理 论,你俩骂我是陆谦。就因为你俩那一骂,我借了本《水浒传》看,批 宋江那会儿我都不看!现在,事实证明你俩并没有理论出什么好结果。如 果当时德宝跟你俩去了,还不落个同样下场吗?那我能不受牵连吗?如 果我也受牵连了,如今指望谁帮于虹呢?要我说,你俩是不懂政治!那 事都和政治搅一块儿了,是你俩能理论出个理的吗? ” 春燕师傅去世了,她不仅是本市第一名女修脚师,直至一九七四年 仍是本市唯一一名女修脚师。由于那位曾是“人民大浴池”金字招牌的 师傅去世,作为唯一的女弟子,她也被视为浴池的绝版人物了。又由于 她是标兵,其荣誉也是单位荣誉,她在单位就有了点儿特权,比如约见 单位领导比较容易,也可以招收徒弟了。如果能以老资格女修脚师的名 气,再为单位带出一名女修脚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