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次北京……” 母亲问:“周蓉见着他了? ” 蔡晓光回答:“我想是没有。” 母亲说:“晓光啊,大娘问的不是你怎么想的,而是周蓉她怎么告诉 你的。事情都到了这种地步了,孩子,大娘求你,一定要对大娘说实话 啊!” 母亲那么说时,眼里已是满眶泪水。 蔡晓光难以对视母亲泪光闪闪的目光,又低下头,内疚地说:“大 娘,我没往细里问过她,但是,从她对我说的前前后后的话中,我分析她 是没见着他的。” 年轻的工人撒谎了,他不忍告诉周母实情,只有撒谎。 真相乃是——周蓉不但见着了那让她梦魂牵绕、心灵上已合二为一 的人起码她自己觉得合二为一了,还同时看到自己写给他的许多封 信以及更多的明信片,按时间顺序贴在揭发批判他的大字报旁——大字 报的题目是“看右派诗人是如何引诱工人阶级的女儿的”,而这意味着 他又多了一桩罪行,同样是政治性质的罪行。大字报的内容向人们昭 告,曾经的摘帽“右派”政治思想上始终还是不可救药的“右派”,当年 给他摘帽,是无产阶级专政的一次深刻教训。深刻就深刻在——树欲静 而风不止,“右派”分子等一切形形色色的社会主义的敌人,绝不会因为 无产阶级的心慈手软而改变反动的立场。至于他的诗,统统被斥为“可 耻的伪装,两面派伎俩的产物”。 她见着他的情形毫无诗意。 他正被批斗。 在亢奋的口号声浪和令理智者头晕目眩的气氛下,他偶一抬头,居 然鬼使神差地发现了她在人群中的存在。此前二人虽未相见过,但彼此 都有对方的小照。 他一发现她,他的头便不再低下,被一双双手一次次使劲儿往下按 也不肯驯服地低下。 结果他被抽了数皮带,一记抽在额角,顿时血流如注。 “晓光啊,你想不想告诉大娘,既然我们周蓉她……那你和她……还 经常在一起……她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是何苦的啊你?……” 母亲缓缓淌下的两行泪,已被她转身擦去了。 蔡晓光说:“大娘,我承认我是周蓉的追求者。但是,自从她告诉了 我她和那位诗人的关系,我就决定只做她忠实的朋友了。我觉得,她太 需要我这样一个朋友了。因为我俩给别的追求者的印象是恋爱关系,别 的追求者就不至于对她纠缠不休了,这会让她减少许多不快。” “孩子,你叫大娘怎么说你好啊? ” 母亲眼里又淌下泪来,她的话中既有对蔡晓光的心疼,也有几分对 他的怨恨。 蔡晓光终于勇敢地迎着母亲的目光了,他高傲地说:“大娘,我为周 蓉那么做,特别的心甘情愿。如果她是露茜,我也会无怨无悔地要求自 己是卡顿。” 母亲又问:“露茜是谁,怎么又出了个卡顿? ” 蔡晓光就看秉昆,那意思是——你应该知道的,你对你妈解释。 秉昆没好气地说:“别看我,我没听说过他俩!” 母亲把目光从小儿子脸上收回,望着蔡晓光,叹道:“我也不管那两 个是谁了,大娘心里塞不下那么多杂人愁事了。我只再问你一个问题—— 那个……那个写诗的男人,他多大岁数了? ” 蔡晓光说:“比周蓉大是大些,但也并非大得多么离谱。” 母亲追问:“实话告诉大娘,他究竟多大岁数? ” 秉昆说:“妈你就别追问了!问得傻不傻啊?五七年都打成’右派' 的一个诗人,怎么说也得二十多岁了吧?今年都六八年了,又过去十多 年了,你自己算吧!” 听了小儿子的话,母亲的嘴又半张着良久合不拢了。 蔡晓光就又低下头去。 秉昆看看母亲,看看蔡晓光,不知对人还是对事骂了一句:“他妈 的!” 母亲终于能再说出话来了。 她说:“秉昆,替妈送送你晓光哥。” 蔡晓光站起,低头朝门口走。 母亲又说:“晓光,你以后不要再登我们周家的门了。再见到你,大 娘不知究竟该如何对待你了 o ” 蔡晓光站在门口听完母亲的话,小声说:“大娘,我记住了。” 蔡晓光已经走出去了,秉昆却仍坐着未动。他认为蔡晓光毕竟很无 辜,不仅同情他,内心里还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