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总是很忙,下 午由自己支配的时间才多点儿。 “哥,我就奇怪了 ,你为什么不对记者说那天晚上你对我说的话? ”秉 昆劈头就数落开了。 “你陪我逛光字片那天晚上?当时咱俩聊了许多,你指哪一句? ” “就那句——我问你考察之后呢。你怎么说的? ” 周秉义想了想,没想起来,反问:“我怎么说的? ” “你说’灭了它’!你为什么不这么回答记者,偏左一句考虑右一句 考虑? ” “我说’灭了它’三个字了吗?指什么? ” “对,你说了!指光字片!也可以认为泛指本市所有坯房区。你当 时特别激动,说得斩钉截铁。” “想起来了,我是那么说过。可我当时是对你一个人说啊,你是我弟 弟啊!那样的话我怎么可以对记者说呢?太暴烈、太江湖、太没轻重了 吧?太不符合一位副市长的身份了吧?……” “那也比你左一句考虑右一句考虑好!哥,你太脱离群众了!你根 本就不懂什么叫民间什么叫老百姓了!民间就喜欢听暴烈、江湖、没轻没重的话!如果说的还是一位官员,如果说的还是他们一致想说早就想 说的话,那你就会很容易地被他们看成自己人,代表他们利益的人!即 便你就是直到退休真的什么实事也没做,也必定会得到他们的谅解。他 们还会替你辩护一一人家当时放出狠话要做,什么都没做肯定有他的难 处!凭那一句话,他也是……” “好干部? ” “对! ” “秉昆,你终于也是一个有思想的人了!与时俱进了!很可能你分 析得对,但那么一来,我实际上不是成了大忽悠吗?把那些老百姓不都 看作二百五了吗? ” 秉昆张张嘴,说不出话了。 周秉义是来让弟弟陪他去看看孙赶超和肖国庆的妻女,他说也是自 己考察的一部分。 秉昆说还没到他们下班的时候,太早了。 秉义说:“那我在你家睡一觉。” 秉义进了小屋,脱了鞋往炕上一躺,片刻就睡着了,看来他还真的 很缺觉。 秉昆将哥哥推醒后,天快黑了。郑娟做好了晚饭,老哥儿俩匆匆吃 罢,就一块儿出了门。 秉义见秉昆手拎一根短棍,笑道:“本副市长的安全由你负责了。” 秉昆板着脸说:“以防万一,该出手时你也得出手,别再’乖乖’的!” 赶超两口子和吴倩,对周秉义的光临同样感到意外。 “从来没有像您这么大的官来我们家。”他们说出了完全相同的话,吴 倩甚至激动得哭了。 周秉义说,他不是代表党和政府来看望大家,谁也没有交给他这样 的任务。他不是访贫问苦,那不属于他分管的工作,他们也不是本市最 贫苦的人家。根据民间长兄为父的说法,他是代表周家代表父母来感谢 他们。当年,他到兵团下乡,周蓉去贵州,父亲远在“大三线”,母亲患病,正 是他们给予了弟弟秉昆无私帮助,这乃是人间最可宝贵的情谊。他早前 就想来看望,却无法给予他们实际帮助,心中有愧,没有脸面来,希望他 们原谅。 “我们哪敢挑您的理?您连弟弟秉昆的事都没管过,您是一门心思 当官的人嘛。”他们都说了几乎相同的话。 秉昆听着,很替哥哥不好意思。 秉义却连连点头道:“是啊,我是一门心思当官。不过,总算快到站 了 ,到站就好了 ,那时咱们能有许多时间在一起了。聊聊家常,喝喝酒,完 全可以像一家人一样了。” 他给两家各留下了一个装钱的信封,说是他这位大伯给孩子的一点 儿心意。他们都不接受,秉昆劝了半天,他们才红着脸收了。 看望过赶超、吴倩两家后,周秉义又要到进步家看看。 进步家挺远,秉昆抱怨说,如果秉义不用自己的专车送,那他就自 己一个人去吧! 二OO四年,手机已经普及,周秉义也不落伍。他看出弟弟懒得相 陪,但自己希望也需要弟弟相陪,只得站在马路边给司机打手机。 兄弟俩等车时,秉义讨好地请弟弟吃了一支奶油冰棍。早年一支五 分钱的奶油冰棍,现在已经涨到七角钱了。 秉昆一边吃冰棍一边对哥哥说:“让我也看看。” 秉义就把自己的诺基亚手机递给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