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语速很慢,声音也很低。
就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在认错一样。
不过很显然付硕并不这么觉得:“父皇要是闲得无聊就多批些奏折。要是累了就早些休息吧。儿臣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恕不能给父皇逗乐了。”
说完他就转身往外走去。
“硕儿。”刚走了两步,又被皇帝叫住了。
他倒是想走,但这叫住他的人毕竟是皇帝,他还是有些惜命的。
“陪朕,去看看你的母亲。”这回,皇帝的语气从商量变成了命令,付硕也知道自己没办法不服从。
皇家的马车一行招摇又喧闹,引来许多路人驻足观看。
马车上。
皇帝和付硕坐在一个马车里,整个空气充斥着沉默。
不知这种沉默维持了多久,马车终于驻足,外面赵公公的声音传来:“陛下,到了。”
付硕的母亲离这里还是有一段距离的。皇帝要在这里下车是为了自己失态的时候不会给别人看见。
二人又在荒芜的地皮上走了许久。
终于,这次真的到了地方。
二人驻足的地方再往前走几步,就是乱葬岗的大坑。
皇帝身着一身素衣,盘腿坐在原地。
“当年你娘亲,是怎么把你带回来的?”皇帝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两瓶酒,自己开了一瓶,又把另一瓶递给付硕。
付硕犹豫了下,还是伸手接过:“谢谢。”
一直以来,两个人都有一种莫名的默契,只要在这儿,他们就不是皇帝和皇子,而是两个普通人,普通的父子。
“你之前问过我这个问题。”付硕学着皇帝的样子也席地而坐,然后打开酒瓶喝了一口。
“可你没告诉过我。”皇帝笑的苦涩:“这么些年,你从未拿我当父亲。”
“你也从未认我做儿子不是吗。”付硕回怼道。
“你甚至连提起我母亲都不愿说是我母后。”付硕转过头,盯着皇帝的眼神犀利。
或许是因为今天星星太多,亦或是月光太亮,照的他的眼中泛光。
付硕又转头看着那个庞大的乱葬岗。
“你不是想知道我娘是怎么带我来的这儿吗?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吗?”
“那么冷的冬天,那么大的雪,一个刚生完孩子的产妇带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谁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活着穿过那样大一片雪原的,我只知道我娘为了让我吃到饭天天跪在地上求别人的施舍。”
“后来甚至我娘为了换一口吃的跟一个变态一起睡了一晚上。”付硕的声音哽咽起来。
“后来那个人出尔反尔了。”
“我娘过去讲道理。为了一口吃的。”
“那人被我娘惹烦了,又把我娘打了一顿,最后才给了我们半个饼。”
“半个饼。你知道是什么概念么?”付硕声音颤抖着,听起来像是笑了下。
“是我娘一夜屈辱,是她被揍了一顿之后又疯狂跪地感谢。”
“这样的经历,不知道有过多少次。”
“那时我娘还以为我不记事儿呢。”语气自嘲。
“可我已经能记得了。我记的太深刻了。”
“我记的我娘那样屈辱的表情。她那样的表情甚至不敢让其他人看见。我记得她拼命讨好的笑脸。那些我都记得太清楚了。”
“后来我长大了些,她就搂着我,给我讲故事哄我睡觉。”
顿了顿,付硕才说道:“你知道她讲的是什么故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