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夫人抱住她哭出了声:“你五姐姐,我的五娘,当年生了病寻医,只有一个大夫说针灸能治,偏那大夫是男的,她怕损伤了名节让家中蒙羞,怎么都不肯治,可怜她就那么没了,她才十六岁啊我可怜的五娘……”
泪水一滴滴落在她身上,傅云晚想起那天在明照堂外听见那几个弟子说的,顾大先生的女儿重病之时宁死不肯看男医,原来如此。用活生生一条人命,换来弟子们一句节烈门第的评价,江东不像代国那样公然杀人吃人,可这名节的软刀子,一样能够杀人吃人。哽咽着,紧紧抱住陶夫人:“大舅母。”
“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喝那个药,咱们再想想办法,”陶夫人掉着泪,“总会有办法的。”
傅云晚用力点头:“我不会喝的。”
她要这个孩子,她和桓宣的孩子。她绝不让名节这个软刀子杀掉他们的孩子,她会拼尽全力生下他,抚养他,保护他。陶夫人擦了泪:“你和……”
想问问和桓宣是怎么回事,又怕是什么不好的事情让她伤心,到底忍了回去,默默无语时外面侍婢在敲门:“大夫人,谢侍郎求见。”
谢旃来了。傅云晚心里一跳,他终于脱险了。他来求见,多半是要见她,可她该怎么见他?见了他该说什么?难道要告诉他,她怀了桓宣的孩子?
一时间柔肠百结,陶夫人站起身来:“我去看看。”
她匆匆整了整鬓发走出去,门又锁上了,傅云晚独自站着,激烈的情绪过后剩下无尽的疲惫和迷茫,唯有一个念头是清晰的,无论如何,她都要保住这个孩子。
陶夫人匆匆来到前院,谢旃已经走了,顾休之道:“我让他走的,家丑不可外扬,这几天别让外甥女见人。”
陶夫人犹豫着:“可他跟外甥女有婚约……”
“糊涂,”顾休之沉着脸,“这种事哪个男人能忍?若是传到他耳朵里,外甥女能落到好吗?”
陶夫人无法反驳,又听他道:“这孩子
绝不能要,我去想办法。”
陶夫人心里一紧,要劝阻时,他一转身走了。
府门外,谢旃坐进车中,回想方才见面时顾休之的情形,始终不能放心。
顾休之说她太过悲恸不能见人,可是不对,他刚刚脱险出来,以她的性子怎么都该见他一面,问问情况才是。况且她如今正在默写南史,书稿当初是他陪她一起研读的,她性子谦逊细致,以他对她的了解,她此时应该很想把默出来的稿子拿给他确认一遍。
所以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她不肯见他?思来想去不能放心,叫过刘止:“你安排个妥当的人,看看娘子在顾家是不是有事。”
刘止伤还没好,犹豫了一下:“还是我去吧,别人万一嘴不严实。”
他转身就走,谢旃想叫还没来得及叫,已经看不见了。
顾府,后宅。
傅云晚左等右等,近午时陶夫人才匆匆进门来:“绥绥。”
傅云晚连忙起身,陶夫人一脸疲惫:“我劝不住你舅父,实在不行我想办法送你出去躲躲,我有个庄子在城外,等躲过这阵子等你舅父回心转意了,再接你回来。”
可如此一来,他们夫妻必定反目。傅云晚哽咽着摇头:“谢谢舅母,可我不能让你冒险,我再去求舅父。”
“使不得,”陶夫人拉住她,“他固执得很,万一伤到你腹中的孩子就来不及了!”
屋顶上,刘止吃了一惊,将耳朵又贴近些,努力听着。
傍晚时分,谢旃走出政事堂。
御医竭尽全力,可景元和的病情耽搁太久,想恢复很难。方才众人商议着拟出榜文,征召天下名医为景元和医治。
景嘉暂时软禁在东宫,东宫的心腹班底俱已处置,大皇孙接去景元和的寝宫住下,由庾寿等人亲自教养。
“檀那,”张抗跟在身后叫他,“东宫前些日子频频召见北地来的几个流民帅,这些人如今都还在建康,我总觉得是个隐患,是否要一起处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