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束纯是在人间的乱葬岗寻到师弟的。
鬼修召唤出的白骨给闻风身上留下了许多前后贯穿的血洞,全身上下看不见一块好肉。
他从学剑起就一直带在身边的凤鸣剑仍留在身上,穿胸而过。
白束纯赶到的时候,闻风的血已经把身下的土地浸透了,白束纯眼里只映出一片近褐的红色,世界在他眼前的其他色彩消失了,只余下眼前这一种颜色,暗淡的,灼目的,伴随终生的,痛苦的红。
他那么爱笑爱干净的师弟,安安静静地躺在一地死去已久散发出恶臭的尸体堆里,脸上身上全是灰尘,甚至还沾上了旁边尸体上流下来的脓液,脏兮兮的。
白束纯宁愿是自己认错了人,眼前人并不是他最漂亮最可爱的师弟。
他半跪下来抱起师弟,抬起手,手指在脸上抹过,努力一点点擦去闻风脸上的污迹。
其实他的清洁术年少时便学得很好,从师尊把师弟来到他身边后,这个小法术他便使得更精湛了。
师弟小时爱玩闹,时常弄得像只小花猫,白束纯便常常替他打理。
可他抱着师弟时,却突然想不起来什么心决了,他很认真地用着凡人常用的缓慢又笨拙的方法想把师弟的脸弄干净,结果最后看起来更脏了。
“小凤儿,你又成小花猫了。”他勾起唇角笑着,弧度像极闻风生前时常露出的笑容。
他笑着说:“还是很可爱。”
直到迟来的意识到怀里人的脸上突然落下几滴水来,他才发觉原来自己的脸上早已凝聚起湿润的水汽,从眼眶边缘,大颗大颗,失去控制地落下来。
他嘴角的笑容终于完全消失。
白束纯猛地睁开眼,眼里闪过一丝狠戾,又在转眼间消失。
他终于意识到这是在他闭关期间持续了整整三天的一个梦。修为到这个地步以后,白束纯已经许多年未曾做过梦了。
但直到现在,这个不循常理的梦境依然让他为刚才梦中师弟的死亡感到心悸。
以至于他看到师尊留给他的传音时,突然有了一种近似本能的预感。
师尊只留了四个字:“出关速来。”
一刻钟以后,百兰峰掌门住所,鸿来殿。白束纯走进前厅,师尊一如既往地坐在桌案后等他。
折月真人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头发衣裙依旧整齐妥帖,一丝不苟,只是眉心的皱褶似乎比上次见面时更深重了些,看起来也就更加威严让人不敢靠近。
白束纯上前行了礼,折月真人示意他坐下来。
“闻风几日前与我传了信,他要与人合籍。”折月真人淡淡开口,看向刚刚坐下的白束纯。
“什么?”白束纯心中只起了些波澜,很快平静下来,但他维持着惊讶的神情问道“师弟要和谁合籍,怎会如此突然?”
“没雪阁詹蔺川。”折月真人看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将桌案上的一张信纸递给白束纯。
白束纯接过信,看过之后,他有种事情果然如此的尘埃落定感。
“束纯,虽是为师带闻风到太初门,但那时门派事务繁忙,他是你从小照顾到大的,你最了解他。
此事,虽说是他自己的私事,但他毕竟是我门下的亲传弟子。
为师希望你能去见见闻风,如若他们二人确实情投意合,那你便代表太初门与没雪阁商量合籍大典吧。”
折月真人说到这里,常年没有表情的脸上也露出一个有些僵硬的淡笑“一晃眼,十九年过去,闻风竟也要合籍了。”
白束纯有些心事重重,但依旧礼仪周全地回答:“请师尊放心,弟子会处理好此事。”
回去的一路上,白束纯有些行步匆匆,他一面安排自己离开后应该由别人接手的事务,一边又回忆起那个梦境。
直到此时,虽然他仍不知道梦境的来源,又有多少可信,但梦境里的第一件事情已经发生,他不得不早做打算,无论那是真是假,他都不会让梦境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