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文元年,秋末。
笼罩在应天府上空的层层乌云久久不曾散去。
几只乌鸦从不远处的山林里飞来。它们闻见了死亡的气息,纷纷在永安巷的一棵枯树上落脚。乌鸦漆黑的眼珠子转个不停,却没一只发出怪叫。
天色尚早,可怪异的是在大街上不见一个人影,四处游走的唯有寂寞的冷风。
风从遥远的北方吹来,绕过崇山峻岭与大大小小的城池,终于流进大明帝都的一间酒馆里。因为长途跋涉,力道衰弱许多,原本足以席卷沙尘的冬风到了酒馆二楼只能掀起倒垂幕布的一角。
若风有眼,一定能从幕布扬起的缺口里窥见房内二人。
那是相对而坐的两个男人。
一人穿了灰色长袍,另一人则一身墨黑打扮。
“被人捅一刀后应该怎么办?拔出来再捅回去吗?”灰色长袍首先发问。
黑袍回答:“这真是个大问题啊,被人捅一刀后因为血液的流失会导致肌肉丧失力量,所以不存在把刀拔出来再捅回去的事情。”
“那应该怎么做?”。
“在这种情况下正确的做法应该是面带微笑,发自内心的微笑,如此一来你的尸体才会比其他尸体好看一些!”
“先生说笑了。”
身穿灰色长袍的苏缙云端起洁白如雪的瓷杯,讪笑间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在他端起酒杯的那一刹那领口张开,露出里面的黑色鱼鳞软甲。
在他对面坐着一个手持念珠、头戴斗笠和身穿黑色长袍的男子。
在大明这是僧人常有的打扮,但此人绝非僧人,苏缙云深知即便生在乱世,也不会有僧人胆敢堂而皇之端坐于酒馆之中、与人侃侃而谈。
况且,而今天下安定僧人无不隐于山林,何来狂徒行走于街市之上。
宽大斗笠遮住了男子的面容,从温润的声音上判断,他或许是个面容俊秀的美男子,亦或许只是个拥有美好嗓音的暴徒——这一切苏缙云不得而知。
他从未见过男子摘下斗笠,那顶编织物如同长在他身上一般。
两人低声交谈隔着一道屏障,男子模样成了一个谜。
苏缙云替男人倒满酒,带着浅浅的笑容,看似无意地问道:“今日先生似乎有诸多忧愁啊,未请人奏乐也未命人唱曲,不知先生为何事所扰?”
“为与己无关之事。”头戴斗笠的男人叹息一声。
苏缙云不插嘴,等待他的下文。
“苏兄应知,燕王朱棣对天子早已生出不忠之心,妄想逐天子之位以自居之,或许过不了多久便会起兵造事,眼下朝廷内外遍布燕王细作,此等蛆虫只等主子一到便会咬噬大明根柱基,国家岌岌可危矣,吾辈不能不深深担忧啊。”
男人伸出左手以宽大衣袖挡住苏缙云的视线,仰头饮酒。
一件家国大事从他口中说出来跟谈论此刻天气那般平淡无奇。
苏缙云想了想,又问:“先生,您又是如何得知燕王有此野心的呢?”
男人似乎轻笑了一声,缓缓放下酒杯低声回答:“朝野中的事,若真想知道自然有所门路,不过兄台还是不要过问的好,你只需按照我说的做,他日定能出人头地。”
“嗯。”苏缙云皱下眉头,万千疑问全都吞进肚子里,一时间不知说什么为好。
“这一次,兄台要刺杀的是北平按察司吕震。此人老奸巨猾,先帝命他在北平任职,他却突然来到应天府,必定有所图谋,实在让人难以安心哪!我认为燕王造反之时如吕震之辈必定不战而降,说不准此次他便是受燕王之命前来刺探情报的,所以我不能让他如愿以偿。”
“怎么做?”苏缙云问。
“三日后吕震会前往玉合楼,期间必经过花街小巷,你只需候在巷内,待吕震车轿一到即刻下手。切记,只求威慑。一旦见血立即撤退 。”
男子不给苏缙云片刻思考的时间,像往常一样直截了当的道出此行目的。
苏缙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