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太阳尚未升起,天边隐约可见一丝光亮。
应天府笼罩在庞大的睡意当中,天上几朵铅色云朵衬得苍穹无比湛蓝,护城河周边雾气升腾,绿色河水无声流动,偶然发出的几声鸡鸣根本无法唤醒沉睡的人们,除去园中枇杷树叶尖垂落的露水砸在石板上的响声,整个世界安谧得如同仙境。
陆青阳紧紧抱住铺在身上的旧棉被,短小被子显然盖不住快速成长的身体。他的脚裸露在外,这使得他一夜睡得极不安稳,整个晚上连续做了好几个噩梦。
“哐当!”房门被人一把推开,一个男人大步流星走到陆青阳床前,抓住棉被角边用力一提,整块被子便从陆青阳怀里脱离而去,尚未清醒的少年在虚空中抓了抓,发现什么也没有,这才眯起眼睛望向背光的人影。
“阿爹,这么早你干嘛呀?让我多睡儿嘛!”他伸长了胳膊试着从男人手中夺回温暖的棉被,然而对方将棉被举高搭在肩上,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道:“臭小子还想睡呢?跟小猪仔似的,赶紧起床打水洗脸,趁这会儿人少照着这个药方到巷口徐掌柜那儿抓药去。”
陆青阳张大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一边揉眼角一边困惑问道:“阿爹,抓什么药啊?再忙的事儿也犯不着这会儿去吧?困死了!”
男人弯下腰,靠在他耳边低声道:“你忘记了?咱家地窖里还住着一个全身是伤的人呢!”
陆青阳顿时一个激灵,浑身是血的男人的脸一下子出现在他脑海里,那张被血水玷污的好看的脸似乎在向他求救,事实上眼下也只有他们父子二人能够救得了他。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三两下穿好衣服将男人手中的纸条和半两银子塞进腰包里。
男人愣了一下,挠挠后脑勺开心地笑了笑。
秋末的早晨寒气逼人,陆青阳裹紧了身上发旧的衣裳,拎着手帕去井边洗脸,从井里打出来的水既甘甜又冰凉,他捧起一捧井水来漱了口,又胡乱用手帕在脸上乱抹一通后,残余的睡意才渐渐消散。
临出门前,陆青阳谨慎地将两样东西掏出来确认一番再塞回怀里,害怕纸单碎银会长翅膀飞走似的摸了摸左胸部。刚迈出前脚,男人就在他身后喊道:“买了药早些回来下午咱们去集市上看看,找张裁缝给你添件厚衣裳。”
陆青阳回过头来问道:“阿爹,你不是说要过年才给我做新衣裳的吗?我不急的,衣服够穿,没必要花那个闲钱。”
“怎么?小兔崽子懂事了?知道替你爹省钱了?”男人翘起嘴角笑骂道,“你别忘了咱家里现在可有个大主顾,把他伺候好了我爷俩日子都不会太难过,放心地去吧!”
陆青阳朝他父亲扮了个鬼脸,一路蹦蹦跳跳出了院,啰啰嗦嗦的父亲在枇杷树下扯着喉咙嘱托道:“别玩太久了,要赶紧回来。”
他当然不会在外面呆太久,一想到那张痛苦不堪的脸他就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沿途都是紧闭的寒酸房门。
长宁街里面这一带全是又老又破的小院子,都是年久失修的老建筑,住里面的人全是依靠青楼生存的杂役人家,有的人家是一个青壮年在青楼做杂,有的是全家老小齐上阵。陆青阳父亲就是玉合楼的下人,那是一座名气不小、但绝非名扬应天府的青楼。据说最近来了个有名的琴女,玉合楼的生意顿时好了许多。
从玉合楼里得来的那点微薄收入勉强能养活两个人,虽说生活艰难了些,但男人好歹将儿子拉扯大了。
前方路边有一个出门倒泔水的中年妇女,陆青阳左躲右闪才没有让污秽之物沾染在身,他头也不回径直朝巷子尽头的徐记药铺走去,站在原地惊慌失措的中年妇女叉腰面对早就跑远的少年想要指责几句,却只是动了动嘴唇,如此静谧而又安详的时光谁也不愿意打破。
跑出狭窄的巷道,展露在陆青阳眼前的是在整个应天府里都赫赫有名的长宁街,外人也称它为花街。长宁街街道两边青楼林立,一到夜里华灯初上人来人往,琴妓的手指奏响了夜晚的乐章,歌姬的喉咙里藏着这条街道的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