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头挂着青郁郁的小桃,林子纵深极广,走了足足半个时辰,前方水声大作,陆渐定眼望去,一道瀑布白龙倒挂,上面的独木桥树皮斑驳,踏足桥上,下方有如虎啸雷鸣。
桥那边是一条狭窄石栈,悬在半山腰上,仅容一人行走,下方山谷一团漆黑。陆渐走了两百来步,到了栈道尽头,眼前一亮,忽见峰回路转、山开谷现,数畦水田围着一所石屋,竹管连缀成渠,自山崖边引来泉水,石屋左边植松,右侧种柏,屋后几亩茶树,碧油油,绿艳艳,清气袭人。
陆渐不料这深山幽谷竟有如许人家,初时惊讶,继而不胜羡慕。多日来,他在红尘中目睹饥馑杀戮,阴谋不幸,好友惨死,爱人情变,早已心灰意懒,生出弃世之想,这般桃源幽处,真是梦寐难求。
他叫唤两声,无人答应,推门入内,屋里只有一方石榻,两张木案,西橱上置放了几本发黄的古籍,东窗挂一张焦尾古琴,清风掠过琴弦,韵声幽幽,几疑天籁。
望着眼前情形,陆渐痴痴怔怔,想象有朝一日,自己与姚晴隐居在此,忙时耕田纺纱,闲来养鹿拂琴,那又该是何等惬意。
一念及此,眼前似乎生出幻觉,田边树下、屋前水边,无一处没有姚晴的影子,或嗔或怒、或喜或忧,或是素手拈花,或是攒袖挥汗,音容笑貌伸手可及,可当他伸手摸去,却又空空如也,只有清风拂面,流水微响,鸟语如歌,在耳边悠悠回荡。
陆渐的心中一阵剧痛,他探手入怀,摸出贝壳项链,珠光莹莹,恰如少女肌肤。他眼眶一热,泪水夺路而出,多日来,他满腔愤懑无从宣泄,此时身在空谷,旁无一人,不由悲从中来,号啕大哭,哭声回荡盘旋,惊破了一山秀色。
不知哭了多久,忽觉一只大手抚摸头顶,一个温和的声音说道:“孩子,你哭什么?”陆渐沉浸于悲伤之中,有人近身,竟然不觉,应声跳起,转眼望去,身后立着一个四旬男子,青布长衫洗得发白,荷锄提篮,体格高瘦,左眉上一点朱砂小痣,面容棱角分明,不算十分英俊,可也神气空灵。
陆渐吃惊道:“你、你是……”青衣人笑道:“我是这家的主人。”陆渐又惊又喜,说道:“你就是谷缜的师父?”
那人看他时许,笑了笑,默默点头。陆渐心生敬仰,拱手作揖。青衣人笑道:“远来是客,不妨入屋一叙。”陆渐这才惊觉自己挡住门户,慌忙闪开,又觉脸上冰冰凉凉,泪痕未干,更是羞赧不胜。
那人放下药锄,坐在案前,望着一面空壁出神。陆渐正想怎么开口,忽听青衣人说道:“谷缜什么时候死的?”
陆渐吃惊道:“你怎么知道他死了?”青衣人道:“我与他有约,此生再不相见。他只需活着,便不可见我,但若他先我而死,却可托人报讯。”
陆渐沉默一下,叹道:“他半月前死在了天柱山。”他不忍说出谷缜死因,取出财神指环搁在桌上,青衣人拈起指环,凝视不语,容色平平淡淡,无喜无悲。陆渐本当他与谷缜师徒一场,得知爱徒死讯,势必极为伤痛,见他如此淡泊,心中又觉不解。
青衣人将指环纳入袖间,摘下墙上瑶琴,按宫引商,弹奏起来,调子沉郁顿挫,似有莫名悲恸。陆渐听得心旌摇曳,悲不自胜,默默听了一会儿,突然“铮”的一声,琴弦断了一根,将青衣人食指割破,点点鲜血滴在琴上。
“琴犹如此,人何以堪。”青衣人抓起古琴,掷出窗外,古琴落入水田,顺水飘荡。陆渐不由心想:“爷爷常说,琴为心声,这人表面上看不出来难过,但从琴声听来,心里还是难过得很。”
正出神,青衣人又说:“谷缜让你来,是想让我把财神改传给你,只不过,你当得起么?”陆渐目瞪口呆,慌忙摆手:“我哪儿担当得起?前辈一定是误会了谷缜的意思。”
青衣人看他一眼,点头道,“你老实有余,机变不足,的确不是经商的料子。也不知谷缜那小子打了什么算盘。运财有如养虎,智能不足,驾驭不周,必为财势反噬,难道他就不怕害了你么?”他又凝视陆渐半晌,忽又笑了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