湄学校推荐又读了两年。在乡里人家眼中,也算得上半个秀才了。可惜毕竟家境贫困,尽管喝了墨水,也和别人一样要砍柴换米艰难度日。偏偏心高气傲,夜里就着松明子咿里哇啦读书,白天进山砍棒子柴图个好价钱,竟然向王老五借来十块大洋给老母置办上等棺材。许盛榜听了暗暗纳罕,觉得这孩子志向不凡,便抽空四处闲逛,要见识这个身居下贱心比天高的年轻人。
那天早饭之后,果然在路口碰见许第一。仔细打量,许第一长得面目清秀双眼炯炯,破旧的衣裳系一块粗布汗巾,手拿柴刀肩扛扦担而来。远远见了许盛榜,彬彬有礼招呼过了,便转身往进山的路上走去。村里年长的都叹息,说孝顺归孝顺,眼看就二十的人了,家里锅都揭不开,随便买一副薄皮棺材也就罢了,要借钱买什么上等棺材沤土?不如攒几个钱,娶一个穷苦人家的妹子成家是正经。另一个年轻人说,这叫人各有志,第一这样做,自然有他这样做的道理。还说,如今许家在学堂里读过书的多了去,他不愧就叫第一,能写会算的,没准哪一天盛山老爷高兴了,让他去帮忙,不就出息啦?几个年长的也被说笑了,又议论起许盛山来,创下那么大的家业,没能留下一个继承香火,好人没得好报,老天爷真是瞎了眼!
许盛榜听了心里一动,想起东家嘱托,便不动声色,坐在老槐树下等待许第一归来。晌午过后,许第一果然也来到老槐树下歇息。许盛榜有意打动他,说砍柴度日并非长久之计,问他是否有意去高沙铺糖号帮忙,自己还能向东家美言促成。不料许第一拱手相谢,却说老娘无人照顾,不敢朝夕相离。许盛榜点点头,听得屋里呼唤回家吃饭,便起身回家。才走不远,忽听得第一大声呼叫:“盛榜伯伯,您掉钱了!”
回头一看,许第一手拿四块大洋,气喘吁吁赶来。他端详片刻,轻轻摇摇头,说自己多年给东家管帐清操自持,身上从来没有带钱的习惯,这钱不是他的。许第一抠着脑门,说村子里住的都是穷人,即便有钱也不会揣着大洋,我去还给谁呢?许盛榜慨然一笑:“既然找不到失主,就是你的运气。听说你给老娘置办棺材借了债,就用来还债好啦!”可许第一执意不肯,说赵先生教诲“临难毋苟免,临财毋苟得”,还是交给先生让给孩子买点笔墨......
“这么说,他真给赵先生......让孩子买笔墨了?”许盛山眼里闪出异样的光芒。
“是啊!我也十分意外!”许盛榜尴尬地点点头,说其实哪四块大洋是自己故意放在地上考验第一的,想不到他竟然能欠债之中毫不动心,就当自己捐献给族中子弟了。
“想不到,您老兄也会有失算的时候!”许盛山兴奋不已击掌赞叹,“难得!难得啊!”
“东家,还有更难得的哩!”
许盛榜也笑了,说这事传出去,村里老少都赞叹。那债主王老五听了,当晚便带了手下来到许第一家收债,见他卖柴回来坐在灶门前吃饭,碗里只是两个酸萝卜,当即调侃说:“第一,日子过得好安逸!听说你有钱捐献给义学,我那笔钱应该还了吧!”第一陪着小心,说他拾了四块大洋不假,自古君子爱財取之有道,不是自己汗水换来的钱,一时找不到失主,只好交给义学给孩子买点笔墨。至于借下的钱,到时候一定连本带息一起归还。王老五变了脸咆哮,骂他打肿脸充胖子,放着欠了的钱不还,反倒学许盛山摆阔气捐献起来,可不能拿自己的钱给别人打水漂。早早还清了便罢,若是不还清就要把他老娘的棺材抬走抵债。许第一听了双眉倒竖,当即拿出菜刀,大声说:“我许第一堂堂男子汉,说什么时候还,就能什么时候还!今天还没到债期,谁敢抬老娘的棺材,我就跟谁拼命!盛山老爷是许家族人的光彩,岂能容你恶言污辱?”那王老五被他的气势震慑,自觉理亏,只得灰溜溜走了。
“痛快!我许家有这样的后人,真正痛快!”许盛山两眼炯炯,拿出珍藏的药酒,给许盛榜满满倒上一大杯,向他表示感谢。眼珠子一转,请他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