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3 / 4)

餐。大姑用了一个礼拜终于想通,王海鸥肚里的孩子是底牌,底牌亮给人家了,还玩个屁,对家随便胡。但她坚决不出席那场野餐,于是叫我爸妈代她出席,主要是替她看着王战团。我跟着去了,王海洋也在。王海鸥是跟李广源一起来的,两个人已经正式住在一起。青年公园里,李广源选了山前一块光秃的坡顶,铺开一张两米见方的蓝格子布,摆上鸡架、鸡爪,猪蹄、肘花,洗好的黄瓜跟小水萝卜,蒜泥跟鸡蛋酱分装在两个小塑料袋里,还有四个他自己炒的菜,都盛在一般大的不锈钢饭盒里,铺排得有条不紊,一看就是立整人。李广源先给我起了瓶汽水,说,喝汽水。我爸说,广源是个周到人。李广源说,听说今天大舅家带孩子来,汽水得备,海鸥也不能喝酒。李广源又问我妈,舅妈喝酒还是汽水?我妈说,汽水就行,我自己来。李广源给王战团、我爸、王海洋,还有自己起了四瓶雪花,领头碰杯说,谢谢你们成全我跟海鸥,从今往后咱就是一家人了,我先干为敬。李广源果真干了一瓶,自己又起一瓶,说,今天起我就改口了,爸,你坐下。王战团从始至终一直站着,因为腿根儿的恶疮又毒了,疼得没法盘腿。王战团说,站得高看得远。李广源又单独敬王海洋,说,哥。王海洋说,你他妈比我还大呢。李广源说,辈分不能乱。王海洋还是不给面子,李广源又自己干了一瓶。王海鸥终于说了句话,你悠着点儿。

饭吃得无声无响。只有我妈主动跟李广源交流过几句,珍珠粉冲水喝到底能不能美白。我被遗忘在一边,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王战团忽然从背后牵起我的手,悄声说,逛逛去。我起身被他领着朝不远处的后山走,中间回了一次头,好像没有人发觉我俩已经消失。我突然想起五岁那年,王战团接我放学,牵我的手他还得猫腰。如今他的腰杆笔挺,但腿又瘸了。没走几步,两人已经置身一片松林中。几只麻雀的影子从我两腿之间钻过。王战团突然叫了一声,别动。他飞速脱下夹克外套,提住两个袖口抻成兜状,屈腿挪步,我还没看懂,他已如猫般跃扑向前,半跪到地上,死死按住手中夹克,下面有一个排球大的东西在动,他两手一收兜紧,走回来,敞开一个小口在我面前,说,你看。我平生第一次见到活的刺猬。他说,你摸一下。我伸手进去,掌心撩过它的刺尖,没有想象中扎。我问王战团,带回家能养活吗?王战团说,去多捡点儿树枝子。我问,它吃树枝?王战团说,它不吃,我吃。我照办。捧着枯枝回来时,王战团竟然在生火,地上被刨出一个坑,里面已经铺过一层枯叶,一簇小火苗悠悠荡荡地燃起。当时他已经戒了烟,我实在琢磨不出他用什么法生的火。王战团说,放地上,一点点加。我掸了掸胸前泥土,问,刺猬呢?王战团指了指自己脚下的一个泥团,排球变篮球大,说,里面呢。我以为他在开玩笑,刺猬在里面?你生火干啥?王战团说,烤熟吃。我受到惊吓,蹲坐在地上,说,你为啥要吃它?王战团说,它能治我的腿,下个月你大姐婚礼,我瘸腿给她丢人。我害怕了,但我无力阻止王战团,瞪眼看着土坑里那团火越燃越熊,泥团被王战团小心地压在噼啪作响的枯叶上,持续在四周加枯枝做柴。太阳快要落山时,那伙麻雀又飞回来,落在头顶的松枝上,聚众围观。王战团终于停止添柴,静待火星燃尽,用一根分叉的粗枝将外层已经焦黑的泥团顶出坑外,起身朝下猛跺一脚,泥壳碎如蛋皮,一股奇香盘旋着热气升涌而出,萦绕住一团粉白色的肉球,没有刺,没有四肢,更辨不出五官,它只是一团肉。王战团又蹲下,吹了吹,等热气散尽,撕下一块,递到我嘴边。我毫无挣扎,像失了魂儿般,嘴嵌开道缝,任由那块肉滑进我的齿间,嚼了一下,两下,第三下时,刚刚那股奇香从我的舌根一路蔓延至喉咙,胸肺,腹肠,最终暖暖地降在脐下三寸,返回来一个激灵,从大腿根儿抖到脑顶。王战团说,你没病,尝一口就行了。他于是撕下一整块,放进嘴里嚼起来,再一块,又一块,很快,那团肉球只剩骨头。月光下,分明就是一副鸡骨架。

松林外,喊我跟王战团名字的几道声音越来越近。王战团两只手在后屁股兜蹭了蹭,牵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