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2 / 2)

教了。大姑说,是信主。我说,你信主了。大姑说,不信的时候其实已经信了,主一直就在那,是主找到了我。我说,我找大姑父。大姑说,在里屋。

门虚掩着,我轻轻推开,王战团平躺在床上,没盖被,身子笔直且长,一双大脚与床根平齐。我走近了,一半身子贴着床边坐下。王战团的眼皮频繁地微微抖着,双唇有节奏地翕动,起先声音细弱,像是在说梦话,但又听不清。我悄声说,大姑父。大姑父说,来了。我一惊,本以为他睡熟了。我恢复到正常音量,说,来找你下棋。王战团也恢复到正常音量,说,一车十子寒,死子勿急吃。我听不懂,什么?王战团又重复了一遍,死子勿急吃。我听懂了,他念的是象棋心诀。我说,大姑父,棋我永远下不过你。王战团说,顺杆儿爬,一直爬到顶,就是人尖儿了。我说,别卡住了。王战团说,死子勿急吃。之后他的唇咬死了,一道缝儿也没再漏。我才醒悟,他确实是在睡觉,说的一直都是梦话。

我退了出来,把门带上。大姑正跪在十字架前,俯首合掌。大姑说,主啊,我早该跟你告解,向你忏悔了,我是个罪人。我给我的丈夫下药,我是比潘金莲还毒的毒妇。我太累了,主啊,我也想一觉睡过去,我真的累啊,主啊,主。大姑没有察觉到我就站在她身后。有哭声传出,眼泪吧嗒吧嗒地打在两手指尖。我故意用鞋底在地板上蹭出动静,暗示自己的存在。大姑缓缓回过头,脸上挂着泪说,我有罪。我说,我也有罪,我也要告解。大姑说,你说吧,主都听着呢。我说,王战团抓那只刺猬,我也吃了,而且不止吃了一口,我不记得自己吃了几口,很嫩,味道像鸡肉。大姑瞪大了眼睛,双唇像躺着的王战团一样翕动,嘴里却发不出半点声响。我继续说,还有,我恨这个家,恨我爸妈,恨我自己。我以后不会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