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过后,漫山的杏花开了,粉白胜雪,给沉寂一冬的山峦添了几分灵动。
镜春站在溪边眺望对岸的花树,想着寻个时间去山上剪几支杏花回来插瓶。手中的麻绳微微扯拽,黄牛喘了声粗气,又将嘴埋下去“敷敷”饮水。
车斗里装了一大捆柳枝,都是开春新发的,她想带回去编几个筐子。
为了将矮些的枝条留给腿脚不便的村民,镜春特意爬上树巅,那棵柳树被她剪平了顶部,只剩四周还垂着丝绦,像个秃顶的人。
黄牛还未喝完水,山口遥遥传来几道呼喊,时高时低,像被石崖吞进去又吐出来。
这处地方荒僻,除了她再无别人,想来是找她的。镜春顺着声音凝神细看,远处有个芝麻大的人影正朝她这边过来,听声音像是镇上的媒婆芳婶。
她抬起手招了招,提声回应:“我在这儿。”
芳婶看见了她,两掌捧在嘴边喊:“镜春,快回来,快回来!”
镜春纳闷,芳婶知晓她的情况,她拒过一回后,她便没再给她牵过红线,今日怎会特意来找她,还催得这般急。
她当即扯了扯牛绳:“可以了,不够回去再喝。”
黄牛听话地没磨蹭,拖着车斗缓缓往家走。
芳婶不甘在原地等着,急不可待迎过来,喉咙里喘得跟破风箱似的,歪在牛车上半天没说出话。
“芳姨,发生何事了?”
“镜……镜春啊,好事儿!”芳婶脸上笑开花,“你的婚事有望了!”
镜春无奈:“芳婶,你知晓的,我身上已有婚约,不好再议。”
芳婶高兴得直拍腿:“你那婚约就不是和陈大人的公子陈允之嘛!”
“……”镜春觉出不对劲,隐隐冒出个猜想,“芳婶,你直说。”
“镜春呐,陈大人一家迁回来了!陈公子也回来了!你的婚事有望了!”
“……”镜春怔了半晌,仓皇移开脸。
镜春身上这门亲事是她爹应钊在她出生不久后定下的,对方是他同窗陈廊的儿子陈允之,当时饮了酒兴头上来,两人一拍即合就口头上定了这事,说起来,连个正经的定亲信物都没有。
后来,陈廊步步高升,而她爹科举三年又三年连个举人都没中,心气儿也磨没了,认命地在书院里当个夫子,两家门第差得越来越远,陈廊便将定亲之事当不作数的醉话,一声不吭地举家迁去他做官的献州,一去便是十二年。
应钊在世时常常为此事怄得捶胸顿足,镜春安慰他自己并不往心里去,高门大户不比普通人家,人多规矩严,她不愿去。
身上背着和陈家的口头婚约,旁人看来是枷锁,只有镜春暗自庆幸,她有了个正当由头去回拒给她牵红线的人。
可现在,陈允之回来了。
芳婶见镜春半晌没说话,只当她是高兴得昏了头。
“镜春啊,你如今也有二十了,婶子一直挂念着你的婚事。陈大人是官,他那方没松口,你不敢嫁、别的郎君不敢娶、我们媒婆也不敢牵线呀!如今陈公子回来了,真真是再好不过!”
镜春抿了抿唇,淡声道:“若陈家无意,陈公子回来又如何。”
“婶子替你打听过了,自然是人家有意我才来找你。陈大人一家昨日下午方回来,我晚上便舔着脸去问了,人家的原话是:‘镜春忠贞,实乃良配’,知你父母不在,当即托了我来说道此事。”
走到岔路口,镜春轻轻抽了一下手中的鞭子,黄牛颇通灵性地拉着车往家去。
“陈公子今年二十有三,该当娶过亲了吧?”
“尚未!不然说陈家对你有意呢!我昨日去陈老爷府上,远远瞧见了允之公子,真真是一表人才,莫论他的家世,光是那张俊俏的皮囊都能让多少女子甘心嫁与他了!”芳婶笑得花枝乱颤。
但镜春油盐不进,她又问:“陈老爷可纳妾了?”
芳婶忽地反应过来,讷讷道:“镜春,原来你是在意这个?陈老爷本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