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住在这座寺院,寺院生活容易过,晨钟、暮鼓便是一昼、一夜,寒来、暑往便是一年、一岁……
转眼,我在这座寺院里已经生活了快三年。三年来,我的脑海中总是常常出现一些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模糊却又清晰的情节或者片段。“前世我非猫,今生我为猫”,我常常为这同一个问题苦恼,很多时候我趴在老槐树的枝丫上不停思考,想着同一个问题,想着想着眼前突然呈现一片血色,我便一个激灵,忽然惊醒。这是梦吧?醒来后的我四处张望,我还在这寺院里,还睡在老槐树上,还能听到远远近近的僧人和香客在说着什么……
去年的北京城早早地迎来了冬天,还没立冬就下过了一场大雪,之后的整个冬天,雪一直下着,没待到上一场雪融化,下一场雪又不期而至,雪一层一层堆积在墙角,比我住的那个小窝都高了。
立春已久,雨水之日仍然飘雪。雪积得正高的时候,寺院里来了一位挂单的僧人。这位僧人年纪约六十多岁,笑容言谈非常亲和。他在这座寺院里受到很高的礼遇,看来是位德高望重的师父呢。我一见他就感觉很亲切,我不知道这种亲切的力量是不是因为前世的因缘,可是我真的不记得我和他在前世有过什么恩怨。我使劲地想,直到头开始痛,可我始终想不起来。
惊蛰。一阵春雷刚刚打响,又一场雪纷纷扬扬下开了。俗话说,惊蛰下雪,从头过冬。看来这个漫长的冬天还没结束。这位僧人住了没几天就要走了。他走的前一天,我懒洋洋地趴在树下的雪堆里,他走来停在我的面前,我一点也不害怕,伸了伸舌头以示友好。
他问我:“猫儿,你冷吗?你怎么会跑到寺院里来呢?”
我张张嘴,嘴里呼出一股白雾,我想说我冷,还想说我从出生到现在一直都住在这里。
他好像懂我的意思,笑着说:“猫儿,不知道今天见到你是不是我要找的那个大因缘……我给你取个名字吧,好吗?”
我的眼神充满了期待,我确实没有名字,大家叫我“懒母猫”的称呼貌似不算是名字吧。
“看你那么安静,我的弟子是海字辈的,给你取名叫海静吧,好么?”
我下意识地眨眨眼睛。
“愿意跟我一起回去吗?”他说着想来抱我,我猛地起身退了一步,雪堆上印出四个梅花印。我不是怕他,而是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让我受宠若惊了。
“来——别怕!”他说着竟然就真的把我抱在怀里了,还轻轻地帮我拍拍身上的雪。
真的好感动!从来没有人这样抱我,突然有人抱我,心里酸酸甜甜的不知道什么滋味。感觉鼻子也酸酸的,眼睛里想要流出什么,可是终究什么也流不出来。我没有眼泪,三年了,我早就知道,我不但不会叫,而且连哭都不会。
“不知道……这是不是我要找的那只猫?”他轻轻地自言自语,然后看着我道:“你愿意跟我回圆觉寺去吗?愿意的话就叫一声……”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这里,所以我也不知道我愿不愿意跟他回去,或者去哪里,可叫不出那一声“瞄呜”。
“呵呵,通觉师父——”净慧师太走过来,“它是只哑巴猫,不会叫的。”说着,她看看我。
“哦?!您是说它……是只……哑猫?”通觉师父怔了一下,眼神里充满了难以抑制的欣喜,“想不到,这天下真的有哑猫啊……”
“是啊!这猫从小就很可怜,快三年了都独来独往,乖是乖,就是没人喜欢它。我已经带她去做过绝育了,您要是喜欢就把它带走吧!我也照顾不了它多久了,免得心里挂碍。”
我听着好难受,我怎么就成了师太的挂碍了呢?我想着想着心里就酸起来,她照顾我三年了,我还没来得及感激她,现在却要离开她了。还有那只大公猫,虽然差不多三年来我都没有见过他,但是我的小窝边一直都有多多少少的食物,我知道这是他叼来的,因为除了他,没有谁会对我这么好。我相信他一直都在我身边。我这一走,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他们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