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

冬至。

雪下了整整一天,大杂院里厚厚一层积雪。

“你问我何时归故里,我也轻声的问自己……我想大约会是在冬季……”

将自行车推到屋檐下避雪的地方,唐云锦摘掉手上的棉手套,将冻得发凉的手送到唇边哈两口热气,提起车把上挂着的网兜和布袋。

天气很冷,她的心里头却是热的。

今天,厂里正式任命她为打版车间主任,工资上调一级。

马上就要分新房,她工龄已够十年,这次肯定能排上队。

等搬到集体供暖的二居室,她就再也不用担心,自家宝贝女儿岁岁洗澡的时候着凉。

奶奶留下的这两间正房,刚好留给上大学的弟弟以后当婚房。

想到越过越红火的小日子,唐云锦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几分。

在台阶上跺跺雪,她笑着推开木门。

“岁岁,看妈妈给你带什么好东西回来?”

客厅里。

婆婆郑秀芬正窝在沙发上看《上海滩》。

明明茶几边就放着垃圾桶,爪子皮依旧吐得满地都是。

看到唐云锦进来,郑秀芬慌乱地站起身,将手里剩下的瓜子塞进口袋。

“今儿冬至,我买了点羊肉馅,晚上咱们包饺子吃。”

将装着肉和菜的网兜放到桌上,唐云锦转脸看向里间垂着的半截布帘。

“岁岁呢,睡了?”

“小锦!”郑秀芬一把拉住她的胳膊,装出哭腔,“妈对不起你,岁岁……丢了!”

“什么?”

唐云锦心里咯噔一下,手中装着红星奶粉的布袋,重重砸在地上。

顾不得这些,她手指哆嗦着抓住王秀芬的胳膊。

“你给我说清楚,岁岁才刚六个月,不会走、不会跑的,怎么会丢的?”

女儿岁岁刚满六个月,唐云锦原本打算将小家伙送到厂托儿所。

婆婆特意从外地赶过来,说要帮二人看孩子。

托儿所里,一个保育员要照顾几个孩子,自然比不上自家人照顾得细致。

谁想到婆婆才刚来两天,女儿就丢了。

“俺……俺也不知道……”郑秀芬有些慌乱地垂下眼皮,“我就是看电视有点困,眯了一小觉,一睁眼孩子就不见了……”

孩子丢了。

她这个当奶奶的,不去报警,不去找孩子,不通知她这个当妈的,还有心情坐在沙发上嗑瓜子看电视。

怒气上涌,唐云锦只觉得胸口发紧,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我告诉你,要是岁岁找不回来,我和你拼命。”

一把将郑秀芬推开,唐云锦转身冲出房门。

“岁岁、岁岁……”

积雪灌进棉靴,浸湿袜子和脚,她也完全没有知觉。

每看到一个人,她都要冲上去问问。

“有没有看到一个人抱着小女孩,刚六个月大。”

“大姐,看没看抱小孩子的……”

……

所有人都摇头。

大雪纷飞,路灯昏黄。

西北风裹着雪片,刀子似的刮在脸上。

平常热闹的大街上都没几个人影。

注视着空荡荡的街道,唐云锦胸口一片冰凉。

胡同、商店、车站……

能找的地方全找了。

难道,女儿真的丢了?

街心公园里,一个男人抱着孩子急匆匆走过。

注意到那孩子身上,和女儿岁岁一模一样的红色大氅,唐云锦深一脚浅一脚地冲过来,一把抓住男人的胳膊。

“站住,你别跑……把女儿还给我!”

男人被她吓了一跳,皱眉转过脸。

“干什么你?”

看清对方怀里小男孩陌生的小脸,唐云锦无力地松开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