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限都写得清清楚楚,如果有两个衙署需要配合比对,把簿子拿出来,还可以合并成一个,设计得极为巧妙。整个安排下来,流程清楚,职责准确。
大家都是老吏,你是唱得好听还是做得实在,几句就判断出来了。
安排好了大方向,李善德请各位主事畅所欲言,看有无补充。他们见他不是客气,也便大着胆子提出各种意见,有价值的,都被一一补进转运法度里面。连荔枝专用的通行符牒什么样子、过关如何签押都考虑到了。
午间休息的时候,鱼朝恩来过一次,他拿出札子,交还给李善德,说自己揣摩了一天一夜,可惜才疏学浅,实在读不透,只好归还原主。他讲话时还是那么风度翩翩,言辞恳切,不见一丝嫉恨或不满在脸上。李善德懒得说破,跟他客气了几句,送出门去。
下午众人又足足讨论了两个时辰,算是最终敲定了荔枝转运的每一个细节,李善德长舒一口气。原来他限于预算与资源,很多想法无法实现,只好绞尽脑汁另辟蹊径,而如今有了朝廷在背后支撑,便不必用什么巧劲了。
以力破巧,因地制宜。总之一句话,疯狂地用资源堆出速度,重现汉和帝时“十里一置,五里一候,奔腾阻险,死者继路”的盛况。
李善德在规划好的那一条荔枝水陆驿道上,配置了大量骑使、驿马、快舟、桨手与纤夫,平均密度达到了惊人的每六十里一换,换人,换马。而且根据道路特点,每一段的配置都不一样。比如江陵至襄州中间的当阳道一带,官道平直,密度便达到了三十里一换;而在大庾岭这一段盘转山路上,则雇手脚矫健的林邑奴,负瓮取直前行,让骑手提前在山口等候。
当然,如此转运,花费恐怕比之前的预算还高。不过右相说他会解决,李善德便乐得不提。各个衙署的主事,也都默契地没开口去问,各自默默地先从本署账上把钱垫上……
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李善德宣布,他会亲自赶去岭南,盯着启运的事。其他人也要即刻动身,分赴各地去催办庶务。所有的准备,必须在五月十九日之前完成,否则……他扫了一眼下面的人群,没有往下说,也不必说。
散会之后,李善德算算时间,连回家的余裕都没有。他托韩洄给夫人捎去消息,便连夜骑马出城了。
这一次前往岭南,李善德也算是轻车熟路,只是比上一次更为行色匆匆,更无心观景。他日夜驰骋,不顾疲劳,终于在五月九日再度赶到广州城下。
广州的气候比上一次离开时更加炎热,李善德擦了擦汗水,有些忧心。这边没有存冰,荔枝出发的前两天,在这个温度下挑战可不小。
比天气更热情的,是经略府的态度。这一次,掌书记赵辛民早早候在城外,他一见李善德抵达,满面笑容,唤来一辆四面垂帘的宽大牛车,车身满布螺钿,说“请尊使上车入城,何节帅设宴洗尘”。
很显然,岭南朝集使第一时间把银牌的消息传到了。
“皇命在身,私宴先不去了。”李善德淡淡道。一来他不太想见到何履光,二来也确实时辰紧迫。
“也好,也好。何节帅在白云山山麓有一处别墅,凉爽清静,正合尊使下榻。”
“还是上次住的馆驿吧,离城里近些,行事方便。”
连碰了两个软钉子,赵辛民却丝毫不见恼怒。他陪着李善德去了馆驿,选了间上房,还把左右两间的客人都腾了出去。
安排好之后,赵辛民笑眯眯地表示,何节帅已做出指示,岭南上下一定好好配合尊使,切实做好荔枝运转。李善德也不客气,说麻烦把相关官吏立刻叫来,须得尽早安排。
赵辛民吩咐手下马上去办,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大一小两串珍珠额链。珠子圆润剔透,每个都有拇指大小,说是“给尊夫人与令爱选的”。李善德知道自己不收下,反而容易得罪人,便揣入袖中。他想了想,刚要张嘴问寻找林邑奴尸骸的事,没想到赵辛民先取出一卷空白的白麻纸:
“大使在铁罗坑遇到的事,广州城都传遍啦。忠仆勇斗大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