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的子叶村,也是像今夜一样冷清到可怕。到处都被鲜血染红了,数百的尸体堆积,腐烂的味道让人感到恶心。
陶疏记得自己死的时候周围是有很多人的,但是现在只有乌鸦的叫声分外清晰。
不过,马上连那令人厌恶的乌鸦声也将听不见了。好像世界上只剩下了他一个,不,他也不会剩下,马上要死了。
陶疏突然觉得无趣,眼皮有些沉重,但他还是挣扎着看向树林上方的天空。脖颈上的长口子不断涌出鲜血,好像并不是特别痛。
记忆零星的在他眼前走了一遍,原来这就是他由欺骗和利用组成的一生,倒也不算特别无聊,至少他把该做的事做完了,但是对于那个人来说,好像亏欠了他太多。算了吧,如果有下一世,再好好偿还他。不过到底有没有下一世,谁又知道呢。
脑子里渐渐迷迷糊糊了起来,陶疏最后的记忆停在了十五年的那个夜晚,他在死人堆里被刨了出来。
他从死亡的深渊里睁开眼,恍然间第一个对上的就是少年的眼眸,背对着月光,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少年望向他的目光仿佛有实质一样,分外地沉重,像是在透过他看着什么,随后却满是厌恶地用术法把他给刨了出来。
在那个满是尸臭的臭水沟旁,少年喂了他一块桃酥吊命。就因为这块桃酥,陶疏想要活着。
于是相比较来说,少年略微恶劣的态度其实倒显得并没有多重要了。毕竟少年救了他一条命,少年的所有行为在陶疏心里都得到了美化。
后来,后来又发生了什么?陶疏有点记不清了。
哦,好像是他以为救他的是简潮,然后就那样像是被算计好了一样喜欢上了简潮,心甘情愿地为他杀了很多人,助他登上了仙宗掌门这一宝座。
这么多年,他一直生活在阴暗之中,连简潮门下一个普通弟子的身份都没有得到。不过也是,如果不是这张脸和简潮心里的那个人有几分相似,他怕是连被简潮留下的机会也没有。如今落到这步田地,也算是自作自受。
想到这儿,陶疏以为至少自己会不甘、会愤怒,但实际上,他只是觉得关于简潮的这一切都不是特别重要了,那他到底强撑着不肯离开的原因是什么?
明明四周都只有尸体那让人恶心的气息,但是莫名地,陶疏感觉自己闻到了桃酥的味道。
陶疏,桃酥,简潮其实并不喜欢吃桃酥,反倒是简潮的徒弟沈梓锡身上总是带着桃酥,但并没有怎么见他吃过,只是对着桃酥发神。
不过,沈梓锡这个人脾气一点都不好,见到他也只会冷嘲热讽。这个傻子还常常惹他生气,最后还要他自己去把人给哄好……真的十分让人讨厌。
他已经快要维持不了最后的意识啦。
茫茫间,仿佛看见这片土地落了雪,白白的一片。好像以前也和谁一起看过这样的雪,是谁呢?那个人的身影模糊,陶疏记不得了。
没有了最后一丝活下去的欲望,陶疏十分从容地阖上了眼。
乌鸦不详地叫了几声,随后乱飞成一片。
***
“陶疏,陶疏!”
陶疏端着孟婆汤的手一抖,碗打碎了,里面的汤撒了一地。
孟婆满是皱纹的脸上丝毫不见任何变化,这种事她早已见过多次了。于是又给陶疏打了一碗汤:“万事已成往事,不必再挂念了,速速离去吧。”
陶疏盯着绿的冒泡的孟婆汤看了许久,半晌,勉强扬起一个笑容:“婆婆,这真的能喝吗?”
孟婆睁大了眼睛,这是在怀疑她的技术:“这每日成千上万的鬼都喝这个,你金贵着,喝不成?”
倒也不是喝不成,比这个更奇怪的他都喝过。陶疏记得那是沈梓锡闲着没事干做吃的,非逼着让他试水来着。
瓷碗刚刚碰到下唇,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仿佛有人扯着嗓子在他耳边嘶吼,凄厉的可怕:“陶疏,陶疏,你回来!”
魂魄像是受到什么拉扯一样,瓷碗又落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