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女子静静站在堂中,久久未开口。钟氏开口道:“沈氏,你不思忖自己,也该想想你的两个弟弟。”

沈晚意抬眸,瞳孔微微发颤。

她忽然有些后悔,她嫁入霍家时候嫁妆算不得丰厚,这三年更是有些拮据。

如今她全身上下最贵重的,便是当年太子给她的玉镯子,玉是和田白玉,价值倾城。

当初太子落发,她也应该将这镯子给了母亲和弟弟做傍身,自己同太子一般远离红尘,拜入佛门。

何至于来此,沾得一身脏。

沈晚意最是爱干净,连金银都嫌脏,衣裳从来只穿素色。可她记得三年前新婚夜那一片片如血污般的红。

她看向霍庭钧,淡淡道:“一封休书,你我两清。”

霍老将军在沈家最难之时扶了一把,亲将她爹的遗骨从西南送回家中,老将军对她有恩,她也不想为难他的儿子。

霍庭钧瞳孔微微颤了一下,开口:“你这又是何必,你只要在府中好好侍奉母亲,莫生旁心,我依旧会好好看顾你的两个弟弟。”

他如今的确是有本事说这样的话了。

沈晚意刚要开口说不必,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管家匆忙走上前来,入堂连行礼也来不及,开口对霍庭钧低声道:“侯爷,宫里来人,说是有要事吩咐。”

***

正厅之外跪了一片,只有黄门太监带着身后宫人站在门中,手里拿着那一卷金贵的圣旨。

“为何叫她进宫?”

正堂之中,霍庭钧跪在地上,抬头看着刘瑞。

刘瑞年纪不小了,粉白微胖的一张脸上是一双半眯的眼睛,恭敬中带着几分冷淡:“前日陛下偶读贤夫人未出阁之时所著《漱玉斋词抄》,盛赞夫人文辞如文姬再世,欲邀夫人入兰台校书。”

霍庭钧蹙眉,词抄?沈晚意还写过词抄?

他是个武将,从前在家书之中,四书五经都是被逼着念的,除却史书军书,旁的书自然一本也不曾多读。

就算是沈晚意文采惊人,深得皇帝喜爱,如今已经过了酉时,隆冬夜重,哪有此时叫一个妇人进宫面圣的道理?

未免……太过不妥。

霍庭钧看着那老太监处变不惊的神色,心中隐约泛起一点荒谬的猜想。

他很快将那念头压了下去,却听刘瑞道:“汉皇功业千秋,亦有倾国之思……天家雨露泽本就该被万方,侯爷,这落到哪一家的头上,都是大喜之事。”

霍庭钧脸色瞬间一变,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何等倒反天罡的言论?!

霍庭钧冷声道:“公公此言未免太过荒唐,下官不信这是陛下之意!”

刘瑞身边一个小太监低头颔首上前一步,双手托起一只白玉章奉上前来。

此玺并非龙玺,却也是帝王常用之物,新帝批阅奏折时为求时效,命人刻了一套四只表意不同的章子,这白玉章便是其中一个,四海之臣只要有上书者,几乎都见过一两次的章印。

霍庭钧指尖微微发颤,怒火一瞬间烧到了眉心,他忽然伸手摔了那章,瞬间惊得一众小太监扑上去救章,也一时间厅堂内乱作一团。

外面家眷闻声也瞬间不安起来,霍夫人带着几个女眷也忍不住走进来查看,见地上乱糟糟一片扑了几个宦官,顿时大惊失色。

“老天爷,这是怎么了?”

刘瑞似是早有预料,只是淡淡往后退了一步,免得这一群女眷碰了他。

这旨意一下,定然是要闹一通。

陛下吩咐了,他若闹,让他闹便是。

刘瑞静静看着霍庭钧发疯,口中大声痛斥天理人伦皆无,拔了剑就要冲过来杀他,然而未走三步就被周围几个锦衣卫拦住。

刘瑞用手轻轻掸了掸袖子,心中无声叹气。

他自新帝十六岁回宫便伴驾左右,新帝年少老成,心思极重,虽是说一不二,但也言辞极谨,从无任性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