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嘉止此次到余杭来复查命案之余,还有另外一桩差事。

——应老太太的吩咐,把表姑娘胡清嘉接回长安去。

胡清嘉和靖海侯府之间的关系,简而言之,她的外祖父是靖海侯府老侯爷的庶弟。

这一回,老太太吩咐张嘉止将胡清嘉接到侯府去,也是因为她外祖母的临终遗言。

想到这一茬,张嘉止淡声提出要送胡清嘉回胡府。

胡清嘉闷声应了,低头在前边为二人带路。

外人都道胡家三娘是个老实孩子,其实她就是个锯嘴葫芦,尤其生人面前,很少主动开口。

方二郎一离开,她的嘴好似也跟着方二郎一起逃远了一般。

张嘉止也不是话多之人。

若非边上还有个话痨徐元翰,他二人一路上能一句话都不说。

一路走来,从胡清嘉的只言片语中,张嘉止大概明白她在家中是个什么处境。

胡家门庭不显,却也不是什么寻常百姓人家,家中正经小娘子出门竟无一丫鬟仆妇跟随伺候,便可见一斑胡清嘉的尴尬地位。

胡清嘉的母亲早已去世,家中还有继母、庶母明争暗斗,她只得缩着身子小心过活。

可她今岁已经十六,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年纪,家中长辈还是盯上了她,企图用她的婚事来为家族换取利益。

胡家看上的,便是余杭城内方长史那不出息的次子。

他们想让胡清嘉去给方二郎做妾,好为家中儿郎换个官位出来。

还未谈婚论嫁,胡清嘉先一步遇上了方二郎,情急之下搬出母亲曾与她说过的那位张世子。

这才有了方才那一幕。

胡家不算远,没过多久便到了。

门房小厮见自家三娘子后头跟着两个外男,当即跑去和主母禀告,老管家更是厉声呵斥:“三娘子!你是闺阁女儿家,怎能同外男混在一处?”

这凶神恶煞的老翁,说是胡家管家,其实同胡父沾了几分亲缘关系,平日里总以长辈自居。

现下说的这番话,简直就差把“不知廉耻”四个字刻到胡清嘉脑门上去了。

可她没吭声。

左不过是被说上两句,开口辩驳反倒要让他们变本加厉、愈发克扣自己的吃食用度。

胡清嘉对这些已经很熟悉了,低着头,脸色都未曾变过一分。

可张嘉止却轻微蹙了下眉,又很快松开。

胡清嘉和老管家都没察觉,徐元翰却知道,张世子生气了。

再是一表三千里的关系,那也和靖海侯府沾亲带故。

胡家一个下人都能骑到正经娘子的头上,分明是未将他们靖海侯府放在眼里。

老管家训了胡清嘉一通,对上张、徐二人,缓了神色。

他朝着二人拱手,“两位郎君见谅,家中娘子不识礼数,唐突了……”

张嘉止却是不听他那些狗屁倒灶的话,直接开口打断他,“祖母命我带你回长安,你去收拾东西,明日便启程。”

胡清嘉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张嘉止方才是在和自己说话。

她有些迟疑地看向老管家。

“你不用管他们如何。”

这话却是狂妄了些。

可靖海侯府有这狂妄的底气。

张嘉止依然面色冷淡,一手负在身后,未将眼神分给老管家一丝一毫。

胡清嘉想了想,沉默点头,朝着长身玉立之人蹲身行礼,而后轻手轻脚地往后院走。

老管家面色一僵,可见他通身气度非同寻常,又不敢轻易发作,脸上很是难看。

恰在此时,胡父匆匆赶来。

老管家连忙在他耳边低声禀告两句。

胡父一听张嘉止要带自己三女儿去长安,当即反应过来,眼前这位年轻郎君是靖海侯府的人!

胡父当即软了神色,眉眼下垂,嘴角上扬,十分利落地扯出几道谄媚沟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