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从窗格透进来,带着露水凉意的柔光。

张月揽睁开眼睛,有那么一瞬间的怔忪。

她还躺在床上,身下的床单是皱的,带着另一个人的体温和气息。

身体里有种陌生的酸软感,是一种沉甸甸的、被填满过的疲惫。

昨晚的画面,在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现。

他覆在她身上,撑着手臂,没有立刻动作。

黑暗里,他滚烫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他叫她“月月”,声音哑得能拧出水来。

张月揽的脸颊腾地烧了起来,猛地坐起身,心脏在胸腔里怦怦乱跳。

他已经走了。

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

她的目光落在屋角。

那个用纸箱做的简陋小窝里,一团黄白相间的小毛球正睡得香甜,小肚子一起一伏。

是麦芽。

那个被他拿来当做交换条件的、小小的生命。

张月揽的心,落回了实处。

昨晚的一切,不是梦。

那个吻,那个交易,都是真的。

她赤着脚下床,走到书桌前。

桌上,静静地躺着一个深蓝色的硬壳笔记本和一支英雄牌钢笔。

崭新的,带着供销社里独有的油墨和纸张的味道。

她的手指,轻轻抚过笔记本光滑的封面。

这个男人,用最野蛮的方式闯进她的生命,又用这种最笨拙的方式,一点一点地,在她用恨意筑起的高墙上,凿开一个个小孔。

胃里传来一阵空落落的抽搐。

她走到灶房,锅里温着一碗小米粥,旁边还有一个白煮蛋。

是陆振华出门前做的。

张月揽端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着粥,温热的米汤滑进胃里,驱散了盘踞了一整夜的寒意。

麦芽醒了,从纸箱里探出小脑袋,冲着她“呜呜”地叫。

它该出去了。

张月揽放下碗,心里有些打鼓。

她不想出门,不想面对院子里那些女人的视线和议论。

可麦芽的叫声越来越急,小爪子扒着纸箱的边缘,一双黑葡萄样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她不能因为自己的胆怯,就委屈这个小东西。

深吸一口气,张月揽抱起麦芽,拉开了房门。

清晨的家属院,比午后安静许多。

阳光斜斜地照着,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空气里有青草和湿润泥土的味道。

不远处,李雪正站在晾衣绳前,手里拿着一个空盆,看样子是刚晾完衣服。

张月揽的脚步顿住了。

她想转身回去,已经来不及。

“月月!”李雪看见了她,眼睛一亮,立刻笑呵呵地走了过来。

她的视线,第一时间就落在了张月揽怀里的那团小毛球上。

“哎呀!这是什么!”李雪的声音里充满了惊喜,她几步冲到张月揽面前,眼睛瞪得溜圆,直勾勾地盯着麦芽。

“好小的一只狗!哪来的呀?”

张月揽还没来得及回答,李雪已经伸手,小心翼翼地把麦芽从她怀里接了过去。

她的动作很轻柔,完全不见了平日里咋咋呼呼的模样。

她把麦芽抱在怀里,用脸颊轻轻地蹭着它柔软的绒毛,嘴里发出“啧啧”的疼爱声。

“哎哟,我的天哪,这小东西也太招人疼了!”李雪抱着麦芽,整个人都快化了,她抬头看着张月揽,眼睛里全是羡慕,“你家陆排长同意你养的?他可真好!”

张月揽看着她那副样子,心里有些意外。

“我……昨天在路边捡的。”她小声说。

“捡的?那福气更大了!”李雪一边用指尖逗弄着麦芽的下巴,一边愤愤不平地抱怨起来,“我跟你说,我就特别想养条狗!可我们家那个榆木疙瘩,死活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