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别再夹了,棠棠吃不下。”楚棠望着面前堆叠如山的青瓷莲花碗,碧玉筷尖在碗沿轻点两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鲈鱼脍的金黄汤汁正顺着翡翠芹芽往下淌,将底下雪白的珍珠米饭染出琥珀色纹路
玄凌执着鎏金乌木筷的手顿了顿,筷尖那块剔透的鱼腹肉悬在半空,“你这胃口怎跟小猫儿似的。”
他剑眉微蹙,玄色龙纹袖口扫过鎏金托盏,最终还是将鱼肉落在她碗中最高的位置,“得多吃些长点肉,不然以后若是怀了孩子,可没力气生。”
“啪——”楚棠的碧玉筷磕在碗沿
孩子,这个字眼像把钝刀狠狠捅进心窝,她眼前浮现前世那个未能出世的小生命,三个月时落的胎,连模样都没来得及看清就化成一滩血水
指尖无意识抚上平坦的小腹,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撕裂般的痛楚
“怎么了这是?”玄凌突然搁下筷子,鎏金筷枕被撞出清脆声响
他伸手要探她额头,却在触及她苍白的脸色时猛地僵住,宽大袖口扫过汤盅,溅出几滴琥珀色的汤汁
楚棠倏然回神,夹起块排骨放进他碗中,胭脂色的酱汁在白玉碗底洇开,“没事。”
她扬起笑,眼角却微微发红,“表哥尝尝这个。”
“好。”玄凌凝视着她轻颤的睫毛,故意将咬排骨的声音嚼得响亮,果然见表妹眼角微微弯起
他喉结滚动着咽下的何止是肉,分明是满腔酸楚——方才她眼底闪过的痛楚,像刀子般扎在他心上
步辇穿过海棠花廊时,熟悉的朱红殿柱掠过眼帘,前世被禁足时,这些柱子上剥落的金漆像极了干涸的血迹,如今朝阳正给它们镀上崭新的光晕,连檐角铜铃都叮咚作响,哪还有半分冷宫凄清
进入殿门,楚棠就闻见熟悉的沉水香混着芍药花香,而汉白玉阶两侧新移栽的西府海棠,正是前世她失子那年枯死的品种
“娘娘!”琼枝提着裙从汉白玉阶上奔下来,鬓边珠钗随着动作一颤一颤
阳光穿透她杏色衫子,勾勒出鲜活的身形轮廓——与记忆中那个被老内侍拖走时脊骨凸起的背影重叠在一起
楚棠猛地攥紧步辇扶手,鎏金指甲在红木上刮出尖响
“你这丫头...”她下了步辇,伸手扶正琼枝歪斜的珠钗,指尖触到温热的肌肤才稍稍安心,“笑成这样是有什么开心的事?”
“奴婢笑自然是因为见着了娘娘,娘娘今日真是光彩照人,犹如那盛开的牡丹一般娇艳欲滴。”琼枝满脸谄媚地笑着,虚扶着楚棠缓缓步入寝殿
然而,当楚棠的目光落在桌上那对精美的缠枝牡丹食盒时,琼枝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下来,她愤愤不平地说道,“皇后娘娘差人送了玫瑰酥和茯苓糕来,说是给娘娘压惊,可这哪里是压惊,分明就是给娘娘找不痛快!”
楚棠闻言,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她慢慢地伸出手,轻轻地打开了食盒的盖子,当看到盒内那精致的糕点时,楚棠的眼眸突然一缩,一股强烈的恨意涌上心头
这些糕点,与前世小产后刘舒送来的一模一样!当时的自己,因为身体虚弱,又失去了腹中的胎儿,心情异常低落,刘舒捧着这些糕点前来探望,自己竟然还感动得落泪,觉得她是真心关心自己
可明明她才是害自己小产的凶手,却在自己面前装出一副心疼,要为自己做主的模样,真是虚伪至极!
“压惊?”楚棠冷笑一声,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恨意,“这分明就是想让我再次想起那痛苦的经历!”
她猛地拿起食盒,手臂高高扬起,然后突然一松,只听“哗啦”一声,食盒里的糕点像雨点般滚落一地
看着那些散落的糕点,楚棠的眼前仿佛浮现出前世那个从自己体内剥离的肉团,那是她永远无法抹去的伤痛
而当琼枝惊恐地发现自家娘娘竟然在笑时,她不禁毛骨悚然,那笑容中没有丝毫的喜悦,只有无尽的绝望和恨意,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