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在小院里站住了。 秉昆低声问:“还记得上次朋友们在我家聚时,你说了句什么话让大 家愣了半天吗? ” 进步想了想,反问:“不祥的感觉? ” 秉昆说:“对!就是那句话。” 进步说:“为什么问? ” 秉昆说:“想知道你现在还有没有那种感觉。” “有。”停顿一下,进步脱口而岀,“更不祥了。” 赶超喊:“你俩嘀咕什么呢? ” 秉昆叮嘱:“别告诉他我问了什么,你说了什么。” 进步说:“明白。” 郑娟回到自己家时快十点了。从贫民区到贫民区,没有柏油路,也 无车可乘。雪连冰,冰接雪,处处滑,距离不算远,她却走了一个多小时。 铺油毡所用的沥青剩下了些,秉昆从桶里刮出来搅拌在煤球间。炉 火熊熊,炉盖子都快烧红了,屋里挺暖和。 夫妻二人皆无困意,坐在炉前烤火说话。 秉昆说:“咱爸一名工人,其实还是有福气的。死在家里的热炕上,死 时自己的两个儿子都在近前。死得没遭罪,睡长觉似的就睡过去了。如 果像国庆他爸那么一种死法,我肯定比国庆还心疼,还受不了。” 郑娟说:“你刚才没说全。咱爸死时不止你和你哥在近前,还有我 也在。当时我正为他剪指甲,比你和你哥离他更近,咱爸确实死得有福 气啊!” 秉昆苦笑道:“什么事都忘不了强调你的重要性。” 郑娟认真起来,她说:“不强调不行啊,人都容易忘恩。咱爸在时,他一再强调我是周家的有功之臣,确立了我在你们周家的那么一种地位。如 今他不在了,谁为我维护地位呢? ” 秉昆做出郑重的样子说:“那当然得我负起神圣的使命啰!” 郑娟说:“吴倩初二去看过国庆他姐,于虹陪着去的,我们三个给国 庆他姐包了好多饺子。听于虹说了国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冲吴倩又吼 又叫的事,我心里好怕。怕你有一天也会因为什么事对我那样,那我可 受不了。你要知道,一个人被当成功臣敬得久了,对别人的态度就有要 求了。” 秉昆问:“那你对我的要求是什么呢? ” 郑娟说:“不仅要爱我,这是起码的。仅爱不够,你要永远地敬重我。敬 重你明白是怎么个敬法吧? ” 秉昆说:“明白是明白的,要我永远爱你没问题,可要求我敬爱谁那 是不太容易的。” 郑娟说:“做到那样也不难。你要经常对自己说,我的命真好呀,我 怎么有这么好的一个老婆呢?如果我老婆不是她,而是别的女人,我们 周家有可能就乱了套了,日子绝不会像现在这么好。” 反正既无困意,也无事可做,秉昆便继续逗她:“如果我还是做不 到呢? ” 郑娟板脸道:“你最好能做到。咱妈疑心我是狐狸精不是瞎疑心,只 不过她没疑对。我不是狐狸精,但也不是人。” 说到此处,她故意装出冷笑,一双丹凤眼乜斜着秉昆问:“怕了吧? ” 秉昆顺水推舟说:"怕……那你到底是什么呢? ” 她说:“实话告诉你吧,我是修行了两千年的老虎精,因为修行中吃 了不少人,被上天变成了小猫。上天念我比白素贞还多修行了一千年,没 忍心结束我的性命。我妈也不是凡人,是万年的龟婆变的。她同情我,自 愿保护我。现在我的道行又恢复了些,如果你敢欺负我,我就还原形,呱 嗒一口……” “把我吃了? ” “先不吃你,先吃楠楠。吃了楠楠,又呱嗒一口……” “不许再说了!” 秉昆捂住了她的嘴。 她一动不动。 片刻,他把手放下,皱眉道:“跟谁学的?不好好说会儿话,编那些 乱七八糟的干什么?小孩子呀?多不吉利!你别忘了今天还是初三!” 她说:“为了吓你!” “吓我?大年初三的吓我干什么? ”他真生气了。 她说:“在国庆他姐家包饺子时,于虹说德宝亲口告诉赶超的,他在 酱油厂有个红颜知己,说他和春燕其实没什么共同语言。吴倩说你也亲 口告诉过国庆,你们编辑部有个女大学生追求过你。于虹说男人只要有 了一点儿小权力,十个中有九个就不再爱老婆了,都想离了再找个更年 轻漂亮的。吴倩说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