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她是狄更斯,那么,她 的《双城记》将会如此开篇:“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谢天谢地,这真是 一个最好的时代!因为,我见证了这个时代的好 电视里,一位当红歌星激情四射地歌唱伟大的时代。作为见证者、 亲历者,郑娟听得热泪盈眶,她是标本式的好观众。 出国的人越来越多,国门打开就不好关上。国内报刊刊登了越来越 多的国际见闻,网上更是如此。互联网使世界变得更平了,“人肉搜索”成 为广大网民百战百胜的武器,更是某些丑闻始作俑者的噩梦,“真相”二 字更加吸引网民的眼球。 书房里的亲人们一下子有五个人,空间显得小了点儿,于是干脆转 移到了卧室。卧室比书房大不少,更舒服一些。 一进卧室,冬梅和周蓉立刻上了床。冬梅背垫枕头,周蓉靠着被子,都 怎么舒服怎么坐着了。 秉义坐在唯一的单人沙发上,将脚放在床边。 晓光和秉昆各搬了一把椅子坐在秉义两边。 他们不是郑娟。基于爱国忧民的本能,他们渴望交流对国家社会的 看法。 晓光问:“可不可以吸烟?” 秉义未置可否,冬梅已说:“对你例外。” 秉昆便离开卧室,带回个小盘放在矮桌上,接着将窗子开了道缝。 秉义说:“把门关上。” 周蓉说:“对,让他们娘儿俩听到不好。” 秉昆关上门,刚坐下,周蓉又说:“你听我们说了什么,别跟周聪说,他 头脑里还是多一些正能量好。” 秉昆说:“他是记者,真真假假的,听到的比我听到的多得多,倒是 我经常嘱咐他别随便乱讲。” 秉义说:“嘱咐得对。他身份特殊,一旦成了传谣者,追查到头上,后 悔莫及。” “哎呀妈呀,忍了好久了,终于过上这口瘾了!诸位,我认为啊,中 国的前途仍可以用从前的老说法,地方看北京,北京看中央,中央看高层。现在的中国,不雷厉风行地改革,恐怕就病入膏肓了。”晓光吸了几 口烟后,首先发表对时局的担忧。 冬梅频频点头。 晓光的话语直指某些高官,提名道姓,历数他们的贪腐行径,连他 们在国外置产的规模与存款的额度也言之凿凿。他却不那么激愤,讲得 极超然,有一种“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的淡定从容。 接着,他总结说:“’夜里演戏叫作旦,叫作净的恰是满脸大黑 花。’——赵朴初先生’文革’后讽刺’四人帮’一伙假革命的散曲,用 来讽刺他们也完全恰当。” 秉义不动声色地问:“你怎么知道得那么多? ” 周蓉替晓光说:“他经常在网上’翻墙',看外媒报道。” 晓光说:“人大代表、政协委员中也有不少消息灵通人士嘛。” 秉义说:“问题是,真中有假,假中有真,真真假假,谁能分清哪些 是真,哪些是假呢? ” 冬梅抢白道:“就算一半是真的,中国还可爱吗? ” 秉义说:“你退休了也不能开口说这种话啊。别人觉得不可爱了可 以移民,咱们能吗?就算能,咱们靠什么生活?咱们的命运是紧紧和国 家连在一起的。” 冬梅说:“用不着你教导我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什么话。我父母当初 出生入死闹革命的理想与今天大相径庭,我有权利这么说。” 周蓉急忙将话题岔开,讲起自己陪两位法国朋友边走边看的经历。她 说在什么地方,他们怎么用钱收买了一个人,那人如何带领他们偷偷潜 入一处所谓“畜类交易处理场”。她绘声绘色地说:“他们把牛头吊起来,用 铁棍撬开牛嘴,塑料管接在水龙头上,水龙头一开,直接往牛胃里灌水。对 猪羊鸭鹅也都那么处理。有的牛或猪胃里被灌满了凉水,走不了啦,就 往它们身上打一针兴奋剂。这样处理后,就能多卖些钱。生意还很忙,钱 挣得也简单,只需要投资一根塑料管。” 周蓉看起来表情平静,但大家都听出了她语调发抖。 秉昆问:“姐,值得那么做吗? ” 周蓉说:“一头活牛的胃里最多能灌四十几斤水,生牛的价格十几元 一斤,他们认为值。一只鸡那么处理一下,只不过能多卖一两元钱,十 只就是一二十元。为了多卖那一二十元,他们同样认为值。我问他们值 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