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金何许人也。 由马丁?路德?金,他忽然想起了那首关于百日咳与麻疹的诗的作 者是马克?吐温。这使他的小愉快又多了几分。 蓬松卷发好头颅, 未因失恋而痛苦。 未曾患过百日咳…… 他不由得喊起马克?吐温的诗句来,像在某些场合喊革命口号那么 大声。周秉昆已经多次喊过革命口号了,那时他总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 人,只不过是别人的录放机而已。他却由于自己的大喊而喜欢起上面 一首诗来——蓬松卷发、失恋、痛苦、百日咳、麻疹、寻常人生,有限快 乐……他喜欢由这些大白话组成的诗句。更确切地说,不知从哪一天 起,他开始喜欢听别人说不怎么革命的甚至很不革命的话,喜欢看那样 的电影和书如果能看到也允许看,喜欢那样的诗而不喜欢某些革命 的诗句了。 他觉得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自己病了,被几乎无孔不入的革命搞出 病来了。他不但可怜自己,还可怜那些专爱革别人的命、似乎认为人活 着就是要革别人的命、分分钟都应该不忘革别人的命的“革命人”。他 清楚地知道,肖国庆、孙赶超们和自己在此点上是一样的。他们也被“革 命人”搞出病来了,只不过大家都心照不宣地避谈罢了。 忽然他不喊了 个穿警服的人正在路旁望着他。 那人是派岀所的小龚叔叔。小龚叔叔三十四五岁了,是派出所的模 范,像穿警服的“阿牛哥”,就是电影《刘三姐》中刘三姐的意中人。他 做民警十几年了,看着光字片许多与周秉昆同代的人长大。秉昆们特尊 敬他,当面背后都习惯于叫他小龚叔叔。 小龚叔叔朝他招手。 周秉昆惴惴不安地走到小龚叔叔面前,对方猎犬般吸了吸鼻子,好 生困惑地说:“你没喝酒嘛。” 他说:“小龚叔叔,你还不了解我啊,不过年不过节的,我一向滴酒 不沾,非喝不可的情况下才意思意思。” 小龚叔叔问:“那我们秉昆失恋了? ” 他双腿一并,敬礼道:“报告小龚叔叔,本人尚未恋爱,不曾失恋。” 小龚叔叔表情严肃了,质问道:“既没醉,也没失恋,那你扯着嗓子 喊什么?失恋啊,痛苦啊,你敢说你刚才没喊? ” 他笑了,说自己喊的是诗句。他没敢说是美国作家中的幽默诗 句,而说是自己厂里一名爱写诗的青年工友写的,从头背了一遍。 小龚叔叔批评道:“歪诗,纯粹是歪诗!你喜欢诗那也应该喜欢好 的,好诗应该给人以精神上的力量,让人听了热血沸腾。今后再不许扯 着嗓子在路上喊歪诗!白天不许,晚上更不许。这是在咱们派出所的地 面上,如果是在别的地方,恰巧也被一名并不认识你的民警听到了,还 不将你当疯子带到派出所去呀?要是那样了,你要说清楚自己不是疯子 很麻烦。需要街道开证明,说不定还得咱们派出所去人把你领回来,而 那个人肯定是我呀。那你不是给我找事儿吗?这还是较好的结果。不好 的结果可能就是,人家倒是相信你没疯,却怀疑你对现实不满了。你一 个生活在社会主义中国的青年,你的快乐是有限的吗?既然你还没谈过 恋爱,在大街上扯着嗓子喊什么痛苦什么失恋?你是不是有含沙射影之 嫌啊?那你还能说清楚吗?我能轻易把你保出来吗? ” 秉昆觉得小龚叔叔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待他的话刚一停顿,立刻问: “我可以走了吗? ” 小龚叔叔说:“不可以。你以为我说完了吗?没呢。不爱听是不是? 不爱听是错误的!” 小龚叔叔掏出烟盒,吸着一支后语重心长地说:“秉昆啊,我是为你 好。有些事情你不注意,后果那是很严重的!” 接着他讲了一件最近发生的事,使秉昆顿觉他是出于一片好心,内 心里顿时充满感激。他说光字片有个叫韩伟的青年在亚麻厂自杀了,他 昨天刚协助有关方面处理完。韩伟能分配在亚麻厂,是因为他有个好爸 爸。他爸爸是火葬场的化妆师,“文革”前为一位市委干部的老父亲的 遗体化妆得好,受到了人家的赏识。后来本市上层人士的亲属死了,都 指名由他化妆。韩伟分配工作时,他父亲一出面求人,扇扇后门都敞开 了。否则,一名家在光字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