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仍和善得好似一句普通的提醒:
“唯有一点你好似不太清楚。”
“在南魏你是太子,如今既来了北梁,便须称世子了。天家为尊,世子为卑。从今以后你在北梁见了朕与一众皇子,须得跪拜。”
“跪拜”二字加重了语气,好似在提醒许即墨如今的处境。许即墨垂着眸,下颌绷得死紧,最后还是在满朝文武的逼视下,缓缓屈膝跪了下去。
虞淮安看着那道小小的身影,心底不受控制地生出一点模糊的同情来。
他们虞家所谓“宁南侯”,取的就是“平宁南魏”之意。早年虞淮安跟着父亲出巡,没少见识过两国战争带来的遗患。他见过撤军后留下的断井颓垣、见过在战争中失去手脚的年轻人,也见过丈夫战死沙场后孤苦无依的遗孀。比起上位者之间的利益侵蚀,他看到的更多是战争的残酷与人民的苦难。他当然希望尽早结束两国的纷争,却并不像一些梁国臣子一样对南魏充满仇恨,而是希望这分裂已久的天下能尽早迎来统一与和平。
也正因如此,当他看见最终被人们推出来做牺牲品的只是这样一个干净无辜的孩子时,他只觉心底无限叹惋,却又无能为力。
不过他怎么想的根本无足轻重,反正梁帝兴致格外高,似乎已将这孩子视作自己英武战绩的活勋章,自己逗完不算,又命许即墨下堂一一与群臣见礼。
这孩子......是个好苗子。
——虞淮安看着他心想。知礼仪,有气节,识大体,孤身犯敌却毫无畏惧。明明是战败之国送来的质子,却在国君面前也不卑不亢。要知道,就是北梁的臣子,有时对着梁帝也不免发怵。平心而论,北梁的几位皇子像他这么大时,恐也没有这般的毅力。若是这孩子将来做了南魏的国君,假以时日北梁是否还能保有如今的优势还未可知。
只可惜,年纪还是太小。
正因年纪太小,阅历不足,故而锋芒毕露,只知要为自己国家争那一口气,却不知在当前无力自保之时,藏才忍辱方是保身之道。
以帝王的角度来说,谁也不会放任一个潜在的威胁成长。过刚则易折,若这小世子将来在北梁仍一执持此种作派不改,只怕是......
虞淮安的思绪忽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打断。他抬眼,发现自己出神的期间小世子已然行至身前。彼时虞淮安虽袭了父亲的爵,在朝中却还未授有正式的官位,再加上他年纪轻轻,故而每回上朝都自动站在朝班末列。那小世子将前头的臣子挨个拜了一圈下来,到他这儿时连额前都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一旁的使臣落后半步站定,对许即墨低声道:“这位是已故宁南侯之子,新上任的小侯爷,虞大人。”
这小世子显然也是个深知前朝历史的,听到“宁南”两字,这才眼皮微动,第一次正眼看向面前这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少年人。他的眼神清冽,里头却似冻着千年不化的积雪。明明望着虞淮安,却又让人感觉他其实什么也没看进去。
许即墨微施一礼:“见过小侯爷。”
虞淮安郑重回了礼,想了想,又从袖中暗袋里摸出一个小物件,趁人不注意塞进许即墨手心里:
“你......你辛苦了。”
***
出了朝堂,虞淮安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羞赧起来。他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袖中的暗袋——那里边还装着两块梅子糖,与方才给许即墨的如出一辙。
他自幼格外怕苦,哪怕是喝了十几年汤药也不曾克服这毛病,为此老宁南侯没少说过他娇气。婢女芒种倒一向惯着他,每日为他置换衣物时总不忘往暗袋中放几块糖果,以备不时之需。
方才他对那小世子心生怜爱,想到对方远道而来,手边却一时无甚可赠之物。又见对方是个孩子,没怎么多想便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