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一色的国军军服中，在众多的青天白日徽中，那人骨子里有一种清雅秀丽，如木秀于林，而神情却又是极落寞冷淡，落落寡合。

他哪里是当兵的料？明明就是一个文弱书生。

又哪里是那个胡子方脸的对手？

小乞丐轻轻地叹口气，双唇未启，沙哑的声音从鼻腔里喷出，声音很小，小到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螳臂挡车，自不量力，可悲可叹啊！”

地处东北腹地的长春，位于松辽平原富饶中央，是东北铁路交通枢纽。“九一八”事变后，伪满洲国首都就设立在此。日本占领后，关东军在此修筑了许多永久性防御工事，碉堡、地堡，在市中心建筑和街道都修有地下坑道相接，构成核心守备，城外还设有宽三米、深两米的外壕，有纵射火力及铁丝网、地雷、绊索、鹿砦、陷阱等工事。国民党报纸称长春防御工事“坚冠全国”。

长春的坚固阻挡着东北野战军进攻的脚步，但却阻挡不了长春城内两支国军士兵的腐化堕落，就算他们彼此都怯于再与东北野战军战场见高低，但对付手无寸铁的普通老百姓还是绰绰有余，两军经常因为征用民粮、争抢空投物资、地界防务等发生纠纷，以致他们的长官也为之头痛不已。

小乞丐长期游荡长春大街小巷，不仅认得先那一拨子士兵是新七军，也认得这后来的一拨子士兵是滇系六十军。

俺在哪里见过这文弱书生？小乞丐心道。

那文弱书生走到胡子方脸王排长面前，冷冷地盯着对方：“本段乃我六十军驻防地，新七军为何越界征粮？”

胡子方脸王排长噗地一声嗤笑，声音里透出明显的不屑：“六十军的驻防地？不都是咱们委员长的地盘吗？老子在这里议购粮食，你这混账算什么东西敢来阻止？”

“本混账东西和你一样，也是委员长名下士兵，恰恰驻防此街！”文弱书生拿一双忧郁的眼睛掠过王排长的胡子方脸，不卑不亢，声音低缓。

“你？！”王排长被噎得满脸紫红，圆滚滚的矮矬身躯向前略倾，双拳紧握，看样子，他的拳头就要砸向对面的文弱书生。

文弱书生斜眼睃见王排长的动作，脚后跟立定，的溜溜转了一个圈，画地为牢，又停在王排长面前：

“新七军与六十军以中山路为界，西巷由新七军驻防，此为东巷。本人乃六十军G团通信连三排六班徐重阳，奉令驻防此处，并未逾界！这位梁老板在五天前被本军征过粮，本军承诺不再征。所以，请放下你们手里的粮食！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你不客气？！”王排长气极，五官有些变样，朝徐重阳瞪眼，粗胖肥手几乎戳着徐重阳的胸脯：“本大爷是排长，比你这混账官阶高。看你那小腰板身无二两肉，娘娘腔，还是滚回营掂掂自己吧。本大爷今天就要征这批粮食！看谁敢阻挡？！”

那叫徐重阳的文弱书生的确生得纤细一些，个子虽比王排长高，但腰身板儿却没他粗——如果描眉画红，穿纱衣着罗裙，看他那俊秀五官，倒和女儿家一般妩媚。

但徐重阳骨子里到底是血气方刚的男儿，他微眯着眼，横跨一步，挡在新七军士兵中间大声说道：“所有人听了，本军绝不过界，但也决不许人过界征粮！”

“诺！”徐重阳手下五名士兵齐齐应声，跨步上前，与他并肩站在一起。

只听得一阵哗啦啦声响，金铁交击混乱，双方士兵怒目圆瞪，已是各自持枪在手，剑拔弩张：一方疾言厉色要强征，一方黑了脸儿坚决不许再征。

梁老板的小儿媳妇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儿子，趋前几步，扑通一声跪在徐重阳面前：“兵大爷，你上次答应过不再征粮的。求大爷留下一口粥，留我儿一条弱命！”

襁褓里的婴儿声音哭的沙哑，撕心裂肺。

徐重阳身子僵硬，脸上青筋爆出，一脸冷凝，看也不看梁家小儿媳妇，仿佛在与她说话，其实是说给旁人听：“本军言出必行，绝不再强征！”

徐重阳的声音不大，但在场中人皆听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