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誉再看了一眼那孩子,转头走了。
他回到了山寨里,鸡犬相闻,一片祥和,那骨肉分离的人间惨事仿佛是一场大梦。
三狗曾说过,山寨以前也是食不果腹,衣不避寒,还是全靠姜涣一人改变了山寨里的情况,不然他现在的日子也不好过。
赵誉不禁想起了先生曾说过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看似不着调的姜涣已经达到‘齐家’的地步了,而他,连‘修身’都没有做到。何来治国,何来平天下呢?
他开始认同赵烝那一句话,他不适合当一个皇帝。
下了半个月雨,山匪除了日常站岗放哨,便是窝在家里喝酒赌钱,丧心病狂的姜涣也难得不折腾他,赵誉难得闲来无事,就会和三狗窝在竹寮里,百无聊赖地听着姜涣给山寨里的小孩讲志怪故事,三狗看着话本故事,赵誉摊开一本左传,心思却在姜涣的身上。
姜涣好端端地怎么会想要去考科举呢?难道是想要摆脱这身份?
赵誉不禁想到了那一日三狗未说完的话。
“姜涣祖上为官的?”
“对呀。”三狗随意说着,又翻过了一页。“世代是书香世家,当时皇帝昏庸,听信了小人的谗言,冤枉了二当家的爷爷葛臧叛主求荣,葛家被抄家了,男的流放,女的充当官妓。好在葛臧曾经救过一个山匪,山匪感恩,便救出了大当家和二当家,二人便随着养父四处流浪,最后在鸿云山落脚直至他们长大,最后姜婉接任了山寨,二当家还惦记的他们葛家的事情,便要去讨回一个公道。”
赵誉:“葛家,他不是姓姜?”
三狗:“他们现在隐姓埋名,不然怎么可能参加科考。”
赵誉恍然大悟,看来是自己坏了姜涣的好事了,难怪他要拧了我的脑袋。
他幼时一个人呆在永乐宫里,身边的教书的先生也鲜少提及朝廷正事,故而没有听说过这件事。
姜涣还在执着这件事吗?他当初让自己答应他一件事,难道就是为他爷爷伸冤吗?明明都没有希望了,为什么不放弃呢?
还是说他算准了日后会遇上我吗?可是我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赵誉捋着下巴,若有所思地望着竹帘上的雨珠。
夜来寒风急,他白日睡多了。晚上就睡不着了,隐约听到姜涣在喊人。赵誉起身披衣查看,果然是姜涣在叫唤三狗。
三狗今晚和刘家阿三喝了几杯,此时酒劲还没有过去,躺在外头的竹榻上睡得正香。
姜涣半夜不睡觉,杯里了茶水空了,唤了几声三狗没人理,倒是赵誉拿着一壶茶水进去。余光瞥了一眼姜涣聚精会神书写的东西——京城的舆图。上头圈圈点点,和什么东西对照,做了不少标记。
赵誉深深地看了姜涣一眼,私藏京城的舆图可是大罪,他这是做什么?
姜涣专心致志地伏案书写,一时没注意进来的人是赵誉。“去鸽笼里看看是不是来信了?”
赵誉垂眉不解:“鸽笼!?”
姜涣一听声音不对,猛一抬头,身体动作太大,险些撞翻了滚烫的茶水,“怎么是你,三狗呢?”
“喝多了,睡着呢。”赵誉目光落在了舆图上,“你居然在看京城的舆图,有些地方还错了。”
这一份地图是十年前的,赵誉登基后又增减改动了不少地方,姜涣看得有些没头没尾,不分东西。
“我登基后,就改了不少河道。这几年还设立一些新的州府。”赵誉说道。“你这一份舆图是十年之前的,自然有些看不懂。”
关于京城,最熟的还是赵誉。姜涣遮起舆图,挠了挠鼻子,打量着赵誉。
一个人小时候接触了什么,长大机会成为什么。类似于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赵誉在土匪窝里也有些日子了,身上仍旧带有贵气,粗布衣裳和头发总是打理得一丝不苟,脸上不冷不热,还带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味道。
即使是这样,还是能够哄骗山寨里姑娘帮他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