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1 / 4)

年初三一白天,除了老居士自己,再没有其他道场的人进来过1026。都被我膈应到了,很好理解。我反而感到轻松,但母亲很懊恼,一上午没跟我说一句话。父亲在受蒋老师施恩过后,始终很安静,闭目平躺,像在睡一个无惊无扰的大觉,完全不用人照顾,甚至令我跟母亲显得有些多余。老居士是中午十二点来的,给我跟母亲送饭,两个不锈钢餐盘,都是斋菜,米饭扣得方方正正。我倒是对老居士挺有好感,人长得也慈眉善目,我对他说,老居士,对不起啊今早。老居士摆摆手,哎,都不容易,你也是孩子。放下饭,他对母亲说,蒋老师要我转达,今天下午开始,陆续赶到的居士们就要提前做一场法会,所有人都可以把自己家的逝者或病患大名报上去,集体功德回向,她希望你参加。母亲毫不犹豫地答应,并追问,真正的大法会是后天开始吗?老居士说,对,初五。母亲又问,那天会有多少居±?老居士说,五百。但到时可没有这样的功德回向,只是讲经诵经,每天七小时,为期三天。母亲说,明白,我下午一定到。

饭我一口没吃,母亲却终于在多日未进食后突然有了胃口,粒米不剩,还提醒我趁热赶紧吃,剩饭在道场也是业障。我没吭声,拉了一会儿父亲的手,挠着他的手心,没回应,但有温度。到了下午一点,母亲当真去了,身披着老居士留下的海青服,的确挺肃穆,精神头儿支棱起不少。母亲一走,我也困了起来,多少天我也没睡过好觉了,挤上了父亲的床,他瘦没了,像故意留一大半空间给我。我侧卧着看他半张脸,很快眯着,没做梦。再醒来已经下午四点,我是被洪亮而悠远的诵经声叫起的。我们住的楼只是宿舍,斜对面另一栋椭圆形二层小楼,才是真正的道场,活像一座小型体育馆。父亲仍躺在我身旁,一动不动,随即我就发现哪里不对,他的呼吸越来越弱,双唇微弱地颤动,气若游丝。我赶快翻身下床,俯身摇着他的手臂,叫更大声也不应。很快,最后一丝气也吐尽了,有一记类似气泡浮出水面后破裂的轻响从他喉咙里传出,后再没有了任何迹象。我再次摇摇他的手臂,就明白了,泪水顺着自己脸颊流下,双膝顺势跪在地上,朝父亲磕了三个响头,旋即起身奔出房门,穿过长长的走廊,路过观音巨像,横穿院子,直冲进道场,推开那扇大门,眶当一声响,惊得满堂佛号骤停,堂内足有一百人,同时望向我,男男女女全身穿海青服,还有不大点儿的小孩儿,整齐划一地跪在各自膝下的小方垫上,王护法手持戒尺,正踱步其间,蒋老师站在台上,手握麦克,依旧是那般从容不迫,此时母亲从人群中站了起来,喊一声,承博!我也回喊一声,妈!我爸走了。

老居士带了十八名居士,算他自己在内,把整间1026挤得满满登登。他们围绕着床上父亲的遗体,最近的一排就紧贴床边,齐声唱经,不用照本,老居士领头儿,韵律跟节奏竟完全一致,一个错儿都没出。父亲已在老居士帮助下换好海青服,搭配他的光头,真像那么回事儿。全程蒋老师跟王护法都没有出现。两个点儿后,再换十八人轮班儿,一刻不停地唱太废嗓子,换下来的,集体去食堂吃晚饭。母亲提醒我说,咱们应该送送。我也觉得应该,于是跟母亲走在最前,陪这十八人一路走到了楼外,我们母子站在楼门口,逐一谢过各位。每个人都礼貌地跟我合掌相拜,嘴里念着阿弥陀佛,我也很自然地学起他们,拜说,阿弥陀佛。老居士最后一个出来,我拜完,没响应,我抬起头,发现他正在举头看天,我追他目光望上去,老居士说,孩子,莲花,看见了吗?我问,啥莲花?老居士又往院中央挪了几步,再抬手指着说,那朵云,是莲花啊。他的声音大了,走在前面的那些人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他,又看天,纷纷对彼此说,是莲花啊,是莲花。我跟母亲同步凑到了老居士跟前,顺着他手指的那片云看,其实我一开始就知道他说的是哪朵。母亲也激动地抬起手,指着说,承博,你看啊,就是那朵,莲花。我说,是吗?母亲似有不悦,反问,不是吗?你真看不出来?我说,看出来了。母亲还问,是什么?我说,是莲花,好大一朵啊。老居士说,曹居士走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