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2 / 3)

十几户门口大葱被掠光的邻居们,都已聚集到我奶家门口,有人附声道,海洋他爹,海鸥他爹啊,你快下来,瓦脆,别跌了。我爸这边已经开始架梯子,要上去迎他。王战团突然说,都别眨眼,我飞一个。只见他踏在前那条腿先发力,后腿跟上,脚下腾起瓦片间的积灰与瘪绿的葱屑,瞬间移身至房檐边缘,胸腹一收力,人拔根跃起,在距离地面三米来高的空中,猛力扑扇几下葱翅,卷起一阵泥草味的青风,迷了平地上所有人的眼。当众人再度睁开眼时,发现王战团并非一条直线落在他们面前,而是一条弧线降在了他们身后。我爸挂在梯子上,抬头来回地找寻刚刚那道不可能存在的弧线,嘟嚷说,不应该啊。

这场复发太突然,没人刺激他,王战团是被章丘大葱刺激的。我奶再次跟大姑提出,将王战团送去精神病院,大姑想都不想拒绝。我三姑说,大姐,我给你找个人,我插队时候认识的,绝对好使。大姑问,多钱?三姑说,当人面千万别提钱,犯忌。大姑说,知道了,先备两百,不够再跟妈借,你说这人哪个单位的?三姑说,没单位,周围看事儿。

赵老师被我三姑从铁岭接来那天,直接到的我奶家。我奶怀里抱着海鸥。我爸身为独子,掌事儿,得在。再就是我三个姑姑,以及王战团本人,他不知道当天要迎接谁。赵老师一走进屋,一句招呼都没打,直奔王战团跟前,自己拉了把凳子脸贴脸地坐下,盯着他看了半天,还是不说话。三姑在背后对大姑悄声说,神不,不用问就知道看谁的。那边王战团也不惊慌,脸又贴近一步,反而先开口说,你两只眼睛不一般大。赵老师说,没病。大姑说,太好了。赵老师又说,但有东西。我奶问,谁有东西?赵老师说,他身上跟着东西。三姑问,啥东西?赵老师说,冤亲债主。二姑问,谁啊?赵老师不再答了,继续盯着王战团,你杀过人吧?我爸坐不住了,扯啥犊子呢,我大姐夫当兵的,又不是土匪。赵老师说,别人闭嘴,我问他呢,杀没杀过人?王战团说,杀过猪,鸡也杀过,出海几年天天杀鱼。赵老师说,老实点儿。王战团说,你左眼比右眼大。赵老师说,你别说了,让你身上那个出来说。王战团突然不说话了,一个字再没有。我爸不耐烦了,到底有病没病?赵老师突然收紧双拳,指骨节顶住太阳穴紧揉,不对,磁场不对,脑瓜子疼。三姑说,影响赵老师发挥了。大姑问,那咋整?赵老师说,那东西今天没跟来,在你家呢。大姑说,那去我家啊?赵老师忍痛点头,又指着我爸说,男的不能在,你别跟着。王战团这时突然又开口了,说,海洋在家呢,也是男的。赵老师起身,说,小孩不算。

大姑家住得离我奶家最近,隔三条街。一男四女溜溜达达,王战团走在最前面引路。到了大姑家,王海洋正在堆积木,被二姑拉到套间的里屋,关上门。赵老师一屁股坐进外屋的沙发,王战团主动坐到身边,说,欢迎。赵老师瞄着墙的东北角,说,就在那儿呢。三姑问,哪儿呢?谁啊?赵老师说,你当然瞧不见,这屋就我跟他能见着。赵老师对身边的王战团说,女的,二十来岁,挺苗条的,没错吧?王战团又开始不说话了。赵老师对我大姑说,好好问问你老头儿吧,他手上有人命,现在人家赖上他不走了,你俩进屋研究,研究明白再出来跟我说,我就坐这等着,先跟债主唠唠。

大姑领王战团进里屋,关紧了门。二姑跟三姑在外面,大气不敢喘,站在那看赵老师对墙角说话,声调忽高忽低。你走不走?知道我是谁不?两条道给你选,不走,我有招儿治你,想走就说条件,我让他家尽量满足。二姑三姑冷汗一身身地出。也不知过了多久,里屋的门开了,大姑自己走出来。赵老师问,唠明白没?大姑说,唠明白了。赵老师说,有人命吧?大姑说,不是他杀的,间接的。赵老师,对上了吧。大姑说,都对上了。三姑对二姑说,还是厉害。赵老师说,讲吧,咋回事儿。大姑坐到赵老师身边,喝了口茶水,他跟我结婚以前处过一个对象,知识分子家庭,俩人订下婚约,他就当兵去了。六七年,女方她爸被斗死了,她妈翻墙沿着铁路逃跑,夜黑没看清火车,人给轧成两截了。赵老师说,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