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兄方才被打的时候一直安安静静,现下却破天荒地开了口。他这一开口,谢家人全都忍不住朝他那边看了看,因为他的嗓音非常特别。说它沙哑吧,也不是普通人狂嗨了一整天山歌之后的那种嗓子哑,而是粗粝的,低沉的,像是什么金贵的瓷器不知为何被人打磨过了头的黯然嘶哑,让人听着就莫名感到有些悲伤。
冤兄道:“你怎知不是我偷的?”
归允真还没来得及回答,已经被人一脚踹在肚子上,滚在雪地里痛苦地缩成一团,旁边一个家丁手里的铁棒当即往他肩膀上砸落,眼看是想废了他这条手臂。
归允真往树上瞥了一眼,道:“当然是因为……”说着就歪了歪身子,好像是想躲避砸向他肩膀的那一棒。
躲在树后的侍从本来只是暗自腹诽,看到这里却差点失声大叫。归允真这身子不歪还好,最多只是断一条手臂,这一歪,却分明是把自己的后脑勺往人家大力砸下的铁棒上凑。这样的力度敲在后脑,哪里还有命在?
然而侍从离归允真太远,就算想飞奔去救也是绝对来不及了。
眼看归允真就要血溅当场,远处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侍从张大了嘴,再也合不拢了。
只见原本砸向归允真后脑的铁棒,此刻像一根竹竿一样高高飞起,飞了六七丈,最后插进一棵大树的树干里,刀戳豆腐似的直没至柄。
而原本被吊在树上,被打得鲜血淋漓的冤兄,不知何时已到了归允真身前,只是伸出两指轻轻一拨,那铁棒就断线似的飞了出去。
谢家人的脸色全都彻底变了。
万籁俱寂。
下一刻,所有的刀枪棍棒都不约而同地往冤兄身上招呼过来。
又是“咚”的一声闷响。
躲在树后的侍从好像只是眨了一下眼而已,但就在这眨眼间,所有击向冤兄的兵器都不见了——它们在远处那棵树的树干上插成了一排,好好的一棵大树,变成了兵器展示架。
明明有这么多兵器,可方才只听到一声闷响。因为它们几乎是同时被打飞,然后插进树里的。
冤兄站在归允真身前,左手背在身后,右手半捏了一个剑诀不是剑诀的指法,食中二指并拢,垂在身侧。总而言之,从始至终,他挑飞这么多兵器,只用了两根手指。
一个家丁原本盯着自己空荡荡的双手发愣,此刻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尖声道:“你不是人!你是鬼!是鬼!”
此话一出,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静止了。那瞬间一个念头同时浮上心头:难道,他真的是鬼?如果不是鬼,又怎么能用两根手指,在一瞬间把所有人的兵器都挑飞如此之远,余力甚至将它们全部插入树干?谢家是武林世家,称霸关中十数年,什么高深的内力修为没见过?却从未听说有这样非人的武功。众人的眼光凝聚在冤兄身上,他背后伤口狰狞,鲜血顺着他手臂流下,又从他并拢的两指中间滴落。风雪之中,他面色惨白,目光的焦点落在极远处,好像完全看不见面前一众刚刚把他抽得半死的谢家人。
谢家儿子本来已临时想了一句场面话试探,此刻却全然说不出口,心中只想:难道我方才用力太大,已经把他抽死了?他化成了鬼,要找我索命?
想到这里,无穷的恐惧漫上心头,什么话都不想说了,和周围的人互相递了一个眼神,扭头就跑。
眼看着谢家人走得干干净净,藏身树后的侍从脑中也只剩了一个字:跑。跟着谢家人,赶紧跑。可是他发现他跑不了,两只脚像是被冻在了雪地里,动弹不得,唯有冷汗渐渐打湿后背。
然而归允真却没有叫,也没有跑,更没有抖。他还维持着被人踹倒的姿势,躺在地上,终于将他之前只说了一半的话续上了。
“当然是因为……你内力之高举世罕有,连天下第一都未必是你对手,怎看得上区区一颗九阳丹。”
眼看着冤兄一直没有焦点的目光终于慢慢汇聚起来,落在自己身上,归允真才慢悠悠地从地上爬起来,不慌不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