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谲影,密辛昭显
寅时的梆子声,在这死寂的北境军营里,仿若恶鬼的低吟,渗着令人胆寒的血腥气,丝丝缕缕地钻进康瑶的耳中。她被两名如凶神恶煞般的士兵粗暴地推进了黢黑的东三仓,脚步踉跄,险些摔倒。一踏入这昏暗的粮仓,陈年梁木不堪重负的呻吟声便传入耳中,头顶密密麻麻的蛛网之间,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在那透过缝隙洒下的斑驳月光下,墙壁上的霉斑仿佛无数双窥视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让康瑶的脊背不禁泛起一阵寒意。
苏凛的亲卫,面色冷峻,眼神中透着傲慢与凶狠,将火把用力插进生锈的铁环之中。刹那间,跃动的火光如同一头苏醒的猛兽,照亮了这狭小而阴森的空间。在这摇曳的光影里,三百石粟米袋层层垒叠,堆成了一座巍峨的山丘,投下的阴影仿若张牙舞爪的獠牙,令人心生畏惧。康瑶的目光被最顶端的麻袋吸引,那上面捆着的双环结,是沧州粮商特有的防鼠结法。她的眼眶微微湿润,脑海中浮现出父亲的面容,曾经,父亲耐心地教她辨认这种独特的绳结,那场景仿佛还在昨日。
“辰时前搬空。”亲卫的声音冰冷而尖锐,如同腊月的寒风,靴尖随意地踢开角落的推车。那推车的木轮轴芯早已锈蚀不堪,发出的咯吱声尖锐刺耳,刺得人牙根发酸。“将军最恨延误军机之人。”亲卫刻意加重了最后四个字,语气中满是威胁。他转身离开时,腰牌随着动作晃出一道残影,青铜纹路在康瑶的视网膜上留下了转瞬即逝的灼痛,那仿佛是一种警示,提醒着她此刻身处的危险境地。
当第一袋粟米重重地压上康瑶的肩头,她只觉一阵剧痛袭来,双腿微微颤抖。远处马厩传来玄狼的嗥叫,那声音凄厉而悠长,仿佛是在为她的苦难哀鸣。康瑶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肩头的疼痛,踏着父亲所授的七星步,艰难地前行。三个麻袋在她肩头晃出危险的弧度,仿佛随时都会坠落。汗水如决堤的洪水,迅速浸透了她的粗麻衣,紧紧地黏在后背,勾勒出蜿蜒的水痕。这感觉,与七岁那年她顶着沉重的药篓,攀爬云梯时的炙痛如出一辙,每一步都充满了艰辛与挣扎。
突然,麻绳不堪重负,“啪”的一声断裂。康瑶反应极快,旋身用膝盖稳稳地承接住坠落的粮袋。粟米从她的指缝间簌簌漏下,那细腻的触感,让她的思绪瞬间飘远,想起了母亲临终前,从指间滑落的药丸。那是母亲生命消逝的瞬间,也是她命运转折的开始,如今,相似的触感再次勾起了她心底最深处的伤痛。
“秦兄弟这身板...”粮仓管事不知何时从梁柱后转出,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如同砂纸摩擦。枯瘦如柴的手指缓缓划过账簿上未干的朱批,眼神中透着一丝算计。“倒是适合干些精细活。”他说着,袖中滑出一把鎏金钥匙,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地字仓有批陈年黍米,将军吩咐单独处置。”
康瑶接过钥匙时,敏锐地嗅到他袖口残留的苦杏仁味。她心中一惊,这是硝石混着陈米发酵的独特气息,与三年前驿站大火现场的味道一模一样。她不动声色,佯装踉跄,故意撞向粮垛。在这看似不经意的动作中,指尖迅速掠过对方腰间,摸到了一个硬物,轮廓分明是火折子。这一发现,让她心中的疑虑愈发浓重,仿佛黑暗中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正逐渐向她逼近。
日昳时分,烈日高悬,炽热的阳光洒在大地上。康瑶终于搬完了最后几袋黍米,它们在墙角投下细长而孤寂的阴影。康瑶疲惫不堪,用袖口抹去睫毛上的盐粒,汗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就在这时,她忽然注意到某个麻袋的缝线异常整齐,与周围的麻袋显得格格不入。她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指甲轻轻挑开线头。刹那间,苦杏仁味骤然浓烈,淡紫色粉末从破口簌簌而落。康瑶的瞳孔猛地收缩,她认出这正是《北境屯田要略》明令禁用的硝石粉,这个发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了千层浪。
“秦兄弟好手段。”苏凛的声音如鬼魅般响起,他的银靴优雅地碾过满地糠麸,发出细微的声响。冰蚕丝在他指间绕成绞索,闪烁着寒光,仿佛随时都会取人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