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王方秋就睁开了眼。
脑袋里像塞了一团乱麻,突突地跳着疼,她按了按太阳穴,坐起身,昨夜惊心动魄的一幕幕在眼前闪过,眼底迅速凝结起一层寒霜。
动作麻利地下床,穿衣,走到院子里的水龙头下掬水洗脸。冰凉的水让她清醒不少。抬头看了一眼水面倒映的脸,有些苍白,眼下泛着青,但那双眼睛里却像淬了火,亮得惊人,没有半分犹豫和怯懦。
回到屋里,饭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饭,寡淡的玉米碴子粥,配着几个黑乎乎的窝窝头。
奶奶周翠兰阴沉着脸坐在主位上,眼皮耷拉着,嘴角向下撇出一个刻薄的弧度。她拿着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搪瓷碗边,“嗒,嗒,嗒”,声音不大,却像锤子一样敲在人心上。
父亲王建业埋着头,稀里哗啦地喝着粥,恨不得把脸埋进碗里。母亲李秀莲则坐立不安,眼神躲闪,时不时偷偷瞟一眼王方秋,又飞快地低下头去,双手紧张地搓着围裙角。就连平日里只顾看报纸的爷爷王老实,今天也破天荒地板着脸,端坐在那儿,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屋子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王方秋像是没看见这阵仗,径直走过去,拉开凳子坐下,拿起一个窝窝头,面无表情地啃了一口。窝头又干又硬,剌嗓子。
“哼,”周翠兰终于憋不住了,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浑浊的老眼斜睨着王方秋,“吃我们老王家的,喝我们老王家的,心却向着外头!真是有能耐了,翅膀硬了敢报警抓自家人!我们老王家几辈子的脸面,都让你这个丧门星给丢光了!你让街坊邻居怎么看我们?让我在老姐妹面前怎么抬得起头?”
王方秋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她抬起眼皮,目光平静地落在周翠兰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上,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奶奶,我每个月工资一分不少都交了家里的,这饭难道是白吃的?要不这样,您老算算我这些年交了多少钱,连本带利还给我,我立马搬出去,保证不碍您的眼,也不吃您老王家一粒米。”
“你……你个不孝的东西!”周翠兰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王方秋的手指都在哆嗦,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够了!”旁边的爷爷王老实终于开了腔,声音不大,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重重地把手里的报纸往桌上一拍,皱着眉,不满地瞪了王方秋一眼,“家里出了这种事,不想着怎么遮掩过去,还闹得满城风雨!你小姑是一时糊涂,你就不能让着她点?非要闹到公安局去,你是想让你爸你妈,还有我这张老脸都没地方搁吗?”
他关心的显然不是孙女差点被毁掉的事实,而是他那点可怜的“面子”和对副厂长的忌惮。
母亲李秀莲在一旁小声啜泣起来,拉了拉王方秋的衣袖,带着哭腔哀求:“秋儿啊,你就听你爷奶一句劝吧,饶了你小姑这一回,啊?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王方秋看着眼前这一个个所谓的亲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升起,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最后那点对这个“家”的眷恋和期望,在奶奶的刻薄、爷爷的看重脸面、母亲的懦弱哀求和父亲的沉默中,彻底烟消云散了。
她放下啃了一半的窝窝头,胃里一阵翻腾,再也吃不下去了。
“我吃饱了,上班去了。”她站起身,声音冷淡,“还有,王燕的事情,谁也别想劝我。她做错了事,就该承担后果。想让我去公安局撤诉,门儿都没有。谁也别想替我原谅她,她不配,你们也不配。”
说完,她不再看桌上众人各异的脸色,转身大步走出了家门,将身后的争吵、哭泣和那令人窒息的氛围,彻底隔绝在门后。清晨微凉的风吹在脸上,她深吸一口气,脚步更加坚定。
清晨微凉的风吹了进来,带着外面世界的鲜活气息。
到了广播站,王方秋刚踏进门,就感觉至少十几道目光齐刷刷黏在了自己身上,像探照灯一样。空气瞬间安静了一瞬,随即又被压得更低的嗡嗡议论声取代。好奇,探究,幸灾乐祸,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