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2 / 13)

,嘴角露出少女般的羞涩。

阿僮歪了歪脑袋,对她的话不是很明白。她还想细问,忽然看到李善德手持木铲从田里朝这边走过来,赶紧一甩辫子,迅速跑开了。过不多时,李善德满头大汗地走过来,接过夫人递来的酒碗,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好酒!

这可不是米酒兑荔枝浆,而是扎扎实实发酵了三个月的荔枝果酒。

李善德放下碗,靠着田埂旁的一块石碑缓缓坐下。虽然小臂酸痛,浑身出了一层透汗,却畅快得很。他把碗里的残酒倒在碑下的土里,似是邀人来喝。

这石碑只刻了“义仆”二字,其他装饰文字还没来得及刻,经略府便取消了立碑的打算。李善德索性把它扛回来,立在园旁做个伴。

他给石碑倒完酒,凝望着即将成形的荔枝园,黝黑的脸膛浮现出几丝感慨。

在这一年里,李善德在石门山下选了一块地,挽起袖子从一个刀笔吏变成一个荔枝老农,照料阿僮的果园,顺便补种荔枝树赎罪。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叩石垦壤,完全不去理睬世事。唯一一次去广州城,只是请港口的胡商给不知身在何处的苏谅捎去一封信。

“有点奇怪啊!”

李善德暗自嘟哝了一句。他虽然不问世事,但官员的敏感性还在。荔枝在去年成功运抵京城之后,变成了常贡,转运法也很成熟,按道理今年朝廷从五月份开始就该催办新鲜荔枝了。可今天都七月中了,怎么没见城吏下乡过问呢?

这时他听见一阵马蹄敲击地面的声音,示意夫人和女儿抱着花狸躲去林中,然后站起身来。

只见顶着两个黑眼圈的赵辛民带着一大队骑兵,正匆匆沿着官道朝北方而去。他注意到路边这个荔枝农有点脸熟,再定睛一看,不由得勒住缰绳,愕然问道:

“李善德?”

“赵书记。”李善德拱手施礼。

“你现在居然变成这样……呵呵。”赵辛民操作笑了两声,不知是鄙夷还是同情。

“赵书记若是不忙,不妨到田舍一叙。新酿的荔枝酒委实不错。”

“你还真把自己当成陶渊明了啊……外头的事一点都不知道?”

“怎么?”

赵辛民手执缰绳,面色凝重:“去年年底,安禄山突然在范阳起兵叛变,一路东进,朝廷兵马溃不成军。半年多,洛阳、潼关相继失陷。经略府刚刚接到消息,如今就连长安也沦陷了!”

“啊?”酒碗从李善德的手里坠到地上,“何至于,长安……怎么会沦陷?那圣人何在?”

“不知道。朝集使最后传来的消息,说圣人带着太子、贵妃、右相弃城而走,如今应该到蜀中了吧?”

李善德僵在原地,像被丢进了上林署的冰窖里。长安就这么丢了?圣人走了,阖城百姓如何?杜子美呢?韩十四呢?他咽了咽唾沫,还要拉着赵辛民询问详情。赵辛民却不耐烦地一夹双镫,催马前行。刚跑出去几步,他忽又勒住缰绳,回过头看向这个乡野村夫,神情复杂:

“你若不作那一回死,怕是如今还在长安做荔枝使——真是走了狗屎运呢。”

赵辛民一甩马鞭,再次匆匆上路。天下将变,所有的节度使、经略使都忙起来了,他可没时间跟一个农夫大费口舌。

李善德一瘸一拐回到荔枝林中,从腰间取出小刀,在树上切下一枚无比硕大的丹荔,这是这园中今年结出的最大的一枚,硕大圆润,鳞皮紫红。他把这枚荔枝剥出瓤来,递给女儿。

“阿爷不是说,这个要留着做贡品,不能碰吗?”女儿好奇地问。

李善德摸摸她的头,没有回答。女儿开心地一口吞下,甜得两眼放光。他继续把树上的荔枝都摘了下来,堆在田头。这都是上好的荔枝,不比阿僮种的差,本作为贡品留在枝头的。他缓缓蹲下,一枚接着一枚地剥开,一口气吃下三十多枚,直到实在吃不下去,才停下来。

当天晚上,他病倒在了床上。家人赶紧请来医生诊了一回,说是心火过旺,问他可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