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己出倾囊相授,养育她成人是何等的不易。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长辈的“慈爱”与“无奈”,仿佛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而她昨天的行为是何等的“不懂事”,何等的辜负了他的一片苦心。

“听师父一句劝,”他做出了最后的总结,“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你对外就宣称昨天那是一场误会,是你和师妹之间开的一个玩笑,是为了增加鉴赏大会的趣味性而特意安排的表演。这样既保全了师门的声誉,也保全了你师妹的名声。你还是我最得意的弟子,我们还是一家人。以后有好的作品你来修复,让晚晚去展示,你们师姐妹同心其利断金,岂不是一桩美谈?”

好一个“顾全大局”,好一个“一家人”。顾清辞在心中冷笑。她终于明白前世的自己就是被这样一套又一套的道德绑架和感情勒索,给硬生生地逼成了那个任劳任怨的工具人。她静静地听着,眼神没有一丝波澜,如同在看一个跳梁小丑在进行着他最可悲的表演。

等师父终于说完了,用一种不容拒绝的眼神看着她时,顾清辞才缓缓地开口了。她只反问了一句,却如同一把最锋利的尖刀,瞬间刺穿了师父所有虚伪的伪装,直击他那自私自利的要害:“师父,我耗费三年心血的成果,您不问自取,将其功劳冠于苏晚晚之名时,可曾想过这会对我造成多大的伤害?可曾念及过一丝一毫的师徒情分?又或者说,在您眼中我顾清辞,连同我父母留下的这一切,从一开始就只是您为您真正的‘传人’苏晚晚所准备的嫁衣和垫脚石?”

这句话平静却又充满了雷霆万钧的力量。师父被问得哑口无言,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瞬间由青转红,再由红转白。他没想到这个一向温顺的顾清辞,竟然敢如此毫不留情地撕开他内心最深处的算盘。

恼羞成怒之下,他再次拍案而起,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真正的狠戾:“反了!真是反了!顾清辞,你别给脸不要脸!你以为你翅膀硬了是不是?我告诉你,没有我,没有这个师门,你在修复界寸步难行!信不信我一句话就能让你在这个行业里彻底身败名裂永无出头之日!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你要么乖乖听我的安排,要么就给我滚出这个家!我顾某没有你这样的逆徒!”

他以为这样的威胁足以让这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再次低下她那高傲的头颅。然而他错了。顾清辞笑了,那笑容带着一种破茧成蝶般的释然。她将一直提在手中的那个小小的布包放在了身前的桌上,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刻着“顾宅”二字的已经有些生锈的黄铜钥匙。这是她父母留给她的那座位于京城老城区的故居的钥匙,也是她在这个师门中唯一还被承认的属于她自己的财产。

她将这把钥匙轻轻地放在了那张名贵的红木书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如同斩断过去的金石之声。她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个已经气急败坏的男人,一字一顿地说道:“不必了。”

“从今天起,我顾清辞自愿脱离师门,从此与这里与你们再无任何瓜葛。”“我父母留下的这座宅院以及里面所有的古籍、材料、工具,还有他们生前收藏的所有遗物,我分文不取,全当是还了您这些年的养育之恩。”“从此我们两不相欠。”

说完她转身就走,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更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身后传来师父气急败坏的咆哮,和苏晚晚那假惺惺的挽留声:“师姐!你别走啊!师姐!师父他只是在气头上……”

但这些声音都无法让她的脚步停顿分毫。当她跨出那扇陈旧的大门,当清晨那自由的阳光毫无保留地洒在她身上时,她感觉自己身上那些沉重的束缚了她两辈子的枷锁,在这一刻被彻底地斩断了。她自由了,也一无所有了,但她的心中却充满了如同鹰击长空般的豪迈。旧的世界已经毁灭,而新的世界正等待着她去亲手创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