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斑驳的红砖墙染成了蜜糖色。

苏玉兰跟顾立东挥挥手,抱着鼓胀的军绿挎包拐进筒子楼,油瓶与玻璃罐在网兜里叮当作响,像是奏着支满载而归的小调。

楼道里飘着各家晚饭的炊烟,孙媳妇探出头来惊叫了一声:“兰丫头这是把供销社搬回来了?”

“他们院的人都特热情友好。”苏玉兰仰起沁着薄汗的小脸,碎刘海被晚风吹得翘起一绺。

“准是他们稀罕你。”孙媳妇炒菜的动作不停,“若不是虎子只有七岁,我都让你当我儿媳。”

苏玉兰:“这可不成,上回虎子跟说,他长大后要娶个文艺兵媳妇。”

“小苏啊,上面那个玻璃瓶装的是油吧?”眼尖的李婆婆笸箩差点打翻。

这年头菜籽油多金贵,筒子楼里谁家不是拿着油瓶去副食店,售货员抖着手腕哆哆嗦嗦给倒个瓶底。

苏玉兰回:“顾婶说要给我爸妈尝尝机械厂食堂新榨的菜籽油。”

三楼晾衣裳的刘寡妇撇嘴:“到底是国营厂掌勺师傅家,手指头缝里漏的油星都比咱家锅底厚。”

酸话裹着皂角味飘下来。

苏玉兰闻言一笑,踮脚把沉沉的挎包往高处抬了抬,继续爬楼。

当她推开家门时,撞见苏明娟正站在搪瓷盆跟前绞毛巾,衬衫的前襟好像被水渍打湿了?

“我回来了。”

“哟呵,稀客啊,这都什么时间了?你竟然还知道回来呢!”

苏明娟甩辫子的力道像是在抽陀螺,当她目光扫过苏玉兰怀里的挎包,后槽牙磨了又磨。

上辈子她也从顾家带了不少东西——都是顾母为新媳妇准备的,还在苏玉兰面前炫耀了好久。

但这辈子,苏玉兰从顾家领的东西可比她多多了,连挎包盖都盖不上,旁边还补挂俩网兜。

而上辈子,苏玉兰从张家出来好歹也有两张葱油饼呢,这辈子苏明娟却混的一根葱的影子都不见。

这不公平!

苏明娟一想到张妈妈明里暗里都在对自己表达“不满”,张奶奶嫌弃自己长得太妖,这都建国多少年了,什么叫妖,这老不死的还当自己在旧社会呢!

默念好多遍“跟着张建国的福气还在后头呢”、“这老不死已经没几年可活了”,她这才平静下来。

捡着苏玉兰前一世的事情来说:“临走前建国哥他奶奶特意烙了两张葱花饼,非要我带上,烙的时候还加了俩鸡蛋。”

苏明娟把“肉”这个字咬得清脆,又描补:“但我想着爸妈不爱吃这些,路上分给纺织厂的女工了。”

王招娣从厨房里端着蒸锅进来,闻言皱眉,这葱花饼可是细粮:“一张饼加点咸菜能当一顿午饭呢,更何况还加了两鸡蛋,你啊都快嫁人了,还不知节省。”

苏明娟恼羞成怒:“我的东西我乐意,你否管。”

“大丫……”

王妱娣还想说什么,转身却看见二闺女哗啦啦倒在八仙桌上的东西。

腌黄瓜的玻璃瓶底沉着蒜瓣辣椒,有个油纸包上还印着“为民副食”的红章,更不要说那些时令蔬菜,和玻璃瓶满满当当的菜籽油。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大闺女哪里得了什么葱油饼,她这是在那里葱插鼻子装大象呢!

但借口越寻听着越心酸,王妱娣叹了一口气,不忍去戳穿。

偏偏她有个不会读空气的儿子,苏思邈鼻尖皱成一团:“大姐,你裤脚好像沾着鸡屎。你不是说张建国他妈不是街道办模范?咋还偷偷摸摸养鸡?”

“噗。”苏玉兰第一反应是捂住耳朵。

果不其然,尖叫声让筒子楼都在震。

苏明娟苏思邈姐弟俩在狭窄的空间里开始了新的一轮猫捉老鼠,上蹿下跳,中间夹着王妱娣的骂声。

苏家俨然成了整个筒子楼的八卦中心。

苏明娟每日从不避讳的大嗓门,关上门都挡不住,这可不怪他们。

此时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