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府外人头攒动,先前那一剑大雨洗刷杜府的奇景,早引得石潭镇民争先恐后聚集。
齐霜霜一手一个苏铁一手一个杜三爷,大雁横空般跃出府墙,从镇民头顶掠过,惹来惊叹连连,随即便是纷纷议论,大抵都聚焦在杜三爷身上的可怖血迹。
无暇解释一切,齐霜霜提两人顺着石潭镇往西,以最短距离出镇。
镇上人多眼杂,容易生事,不如直入山林,往草木密集处一钻,天大地大,只要摆脱了一次追兵,想再主动遇上都难。
而且在齐霜霜听到的动静中,先前赶往前厅的就两人,步伐虚浮,应该便是负责守门的两名绣衣执剑,即使正面对上她也不虚,但自家小姐引走的绣衣高手两声怒吼,估计半个石潭镇的人都知道是衡山出手,杀两名绣衣根本封不住口,若是不见血,没准和绣衣尚有转圜余地。
齐霜霜越想越气,好不容易下次山游山玩水,愣是惹上一身骚,替衡山招来绣衣这等大麻烦。
秋冬日短,倦鸟轻啼,才黄昏时分,天色便暗沉沉的,再有树影遮挡,渐渐辨不清方向,估摸着追兵已经跟丢,齐霜霜于疾奔中泄愤似的松手,任由苏铁摔在地上。
冲势未消,苏铁在又软又臭的腐叶层上滚了两滚才停下,四肢百骸差点散架,怒冲冲跳起,却见齐霜霜气喘吁吁,正小心翼翼将杜三爷靠在树根。
带着两个大男人奔逃数里,齐霜霜明显有些吃不消。
苏铁咽下斥责,一言不发拍走勾在身上的枯枝,走上前,当着齐霜霜的面翻开杜三爷浮肿眼皮瞧了瞧,再探探鼻息,“气息平稳,没有明显伤势,应该是吓昏过去的。”
说着,又看向面色潮红的齐霜霜,“你说杜府三十多人皆死于前厅,只留杜三爷一个活口?”
齐霜霜点头,想到当时情形,喉头又有些犯恶心。
苏铁追问:“都是一刀封喉,走的并不痛苦?”
齐霜霜嗫嚅地嗯了一声,青着脸反问:“你问这么多做甚?!”
苏铁的问题无端端让她回忆起拼命想忘掉的细节,先前还不觉得如何,现在记起那一地枉死之人,冷不丁身体发寒,难受极了。
苏铁没有回答,而是翻看杜三爷绸袍,又站起,检查其后背,才从树影下缓缓站起:“你在骗我。”
天光暗淡,树影斑驳,投在苏铁冷冷面庞,甚是煞人。
齐霜霜一激灵,抓紧长剑叫道:“我骗你什么了?”
“小柔……不,杜府之人死的都很痛苦。”
说着,苏铁轻轻摩挲杜三爷红黑斑驳的绸袍,“血迹全在杜三爷正面,喷溅状,溅射边缘太过密集,血迹颜色不一,说明杜三爷染了不止一个人的血,且那些人死的时间前后有差,我推测杀人者故意为之,叫杜三爷近距离看着府里三十多人一一死去,故意让血溅在杜三爷身上,血迹才会呈现如此异状。”
齐霜霜顿感冷意森森,本能后退半步:“所以呢?我哪里骗你了?”
苏铁指尖一顿,眼中悲苦转瞬即逝:“能出现这种喷溅状的血迹,一刀封喉不假,但其实一刀封喉并不会很快死去,被封喉者只会感觉热血涌流,痛又无法呼吸,在无边恐惧中渐渐失去意识,清醒的一时半刻,绝对是他一生最无助最痛苦的时候……如果我料的没错,绣衣那人擅长诛心,旨在用杜府中人的痛苦来拷问杜三爷……”
“喂!!!”
齐霜霜声音放大,妙目瞪圆,脸色难看的同时满是不可思议,“你怎的如此平静?!你就不伤心吗?!”
苏铁一愣:“什么?”
齐霜霜眼神愈加不可思议,樱唇张合,声音几近于吼:“杜小柔啊,杜小柔!”
苏铁脑袋里嗡的一声,好半天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拳肩齐颤,揪心的痛,也前所未有的空。
是啊,杜小柔……
小柔……
经历了那段一生最无助最痛苦时刻的,不正有那名喜欢一身鹅黄,总是笑着苏秤砣苏秤砣逗自己的少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