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春梦(3 / 10)

。等廉加海扛着空罐出了楼栋,才反过味儿来,自己都没跟人孩子回问好,脑袋都想啥呢?乱了。全乱了。她这个年龄段,肯定结婚有孩子了啊,想他妈啥呢。

直到第三次见王秀义以前,廉加海都不知道她的名字叫王秀义,还是听卫峰讲了才知道。

卫峰是廉加海以前看过的犯人,比廉加海小七岁,属狗。八六年犯故意伤害进去的,八年,判重了。卫峰在号儿里那几年,廉加海跟他处得还行,能聊几句。卫峰一米七出头的个子,一点儿不起眼,可骨子里那劲儿挺瘆人,平时不惹事儿,但也绝不认亏吃,死刑犯照样儿不怵。进去之前,卫峰是车筐厂的一个普通工人,出来以后,找不到工作,开过一段大货,又因为跟人打架被辞了,再后来托人留在了中医药学院烧锅炉。就前两年,廉加海跟卫峰在青年公园碰上,俩人都挺感慨,喝了顿酒,一来二去,卫峰牵线,廉加海提着两盒月饼加三条烟敲开后勤科长家门,中医药学院的嘎斯罐就都被他包了,打那干脆把收瓶子的活儿给撂下,忙不过来,铆劲送罐。廉加海为表谢意,给卫峰也拿了两条烟,卫峰没要,最后单喝了顿酒。廉加海觉得这人挺仗义,能处。本来自打下岗以来,身边也没啥朋友了。

锅炉房就在职工楼底下,廉加海从楼里出来,屁股坐上倒骑驴又下来了,拐两步进了锅炉房。他跟卫峰也有小半年没见着了,应该瞅一眼。锅炉房不小,但向来只有卫峰自己。矮平层黑茫茫一片,水蒸气烫脸,地上跟空气里全是煤渣子,火苗从闭不严的大锅炉门里挤着往外蹿。锅炉后的角落里吊下来一个黄灯泡,下面一张小木桌,一个破躺椅,还有一地的烟头,那就到卫峰的地盘了。卫峰斜窝在躺椅里,脸上盖着毛巾,身上就一件衬衣,跟蒸桑拿似的,连人带毛巾都是黑黝黝,谁要不知道这有个人,能给吓一跳。桌上摆着四盒菜,有红烧肉,还有炸刀鱼,三瓶大绿棒子空了,还有一瓶剩一半。廉加海发现照之前多了一把带靠背的小木凳,学生用的那种,坐下说,整挺丰盛啊。卫峰脸隔着毛巾说,喝点儿啊?廉加海说,不了,一会儿还得接孩子放学。卫峰扯下毛巾,额头一层汗,身子始终一动不动。廉加海握了握剩的那半瓶啤酒,说,这都熥热乎了,我看节目里说,喝热啤酒对肾好。卫峰说,好不好能咋的,操,还能用得上是咋的。廉加海问,忙不最近?卫峰说,奇了怪,这两天总想起老孙。廉加海说,咋的呢。卫峰说,我合计这逼到底是不是个精神病。廉加海又说,咋的呢。卫峰说,谁家正常人写诗啊。廉加海说,也不能这么说,那是挺智慧一个人,有大文化。卫峰说,那天突然想起来,他在号儿里写的一句诗,他天天写,天天念,我就记住了一句——我是个只存在于冬天的人——妈了个逼,这不就是说我呢吗?廉加海在心里品了品,还是说,咋的呢。卫峰说,夏天还烧鸡巴锅炉。

廉加海驮空罐回去的路上,一直顶着风,只好开了马达,多少心疼油。风好像从多年前就认识他,可风不会老,这挺不公平的。他想起在深牢大狱里工作的年月,自己跟犯人又有啥区别呢?都是在高墙里吃喝拉撒,只不过犯人不下班罢了。卫峰说的老孙,是个奇人,一个辽大中文系的老师,一个诗人,一个死刑犯,四十岁那年杀了自己老婆,八九年判死刑。他坚称是误杀,上诉两年,最后还是维持原判。离执行不到半个月的时候,人跑了,越狱。具体怎么实施的,成了谜,因为人最后被击毙在棋盘山上,问不着了。老孙跟卫峰住同一间号儿,两年时间,每天就是写诗念诗,一屋子都挺烦他,打又懒得打,臭知识分子,要死的人了。老孙越狱当天,幸亏不是廉加海值班,不然他现在就不是被下岗,是被开除公职了。当时是秋天,城里一半的警力都去追老孙了,廉加海这帮狱警也被领导拎去局里训,人到底咋跑的?能跑哪儿去?丁点儿线索都没有?人跑了五天,最后没想到是卫峰立了个功。他主动找廉加海汇报,说老孙跑之前,一直跟他提棋盘山。卫峰不爱搭理,他就自己在那嘚咕,说啥玉皇大帝在那落了一盘棋,大运压在底下,棋子千年不挪,他要挪一挪。廉加海赶紧跟领导汇报,反正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