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春梦(5 / 10)

定了决心,北京还得去,状还得告,说死必须恢复公职,不然真被郝胜利给比下去,太他妈窝火了,那不就是个大流氓吗?那么温柔的一个女人,怎么能跟大流氓好呢?可论实际的,人家挣大钱,自己蹬三轮儿,还瞎一只眼,掰掰手指头,哪样比得过?除非自己穿回那身警服,站到王秀义面前——他一直自信自己穿警服挺带劲的,国徽顶脑袋上就是压人。爱情叫人冲昏头脑,这话不假,不过自己姑爷也说了,爱谁就是想对谁好,想一直对那个人好,单论这一点,跟钱没太大关系。

从二月中开始,廉加海棉袄胸口里一直揣着两副女士鞋垫,他看电视购物买的,纳米发热,八十八一副。他买两副,因为怕目测不准,小的一副三六,大的一副三八,大了可以裁,再小咋也小不过三六吧,总有一副能用。可转眼都二月底了,学生还没开学,中医药的食堂只供值班的人吃饭,用气省多了,想要见到王秀义,只能指望她家里罐用完那天——她家里要真住了个大男人,外加一个正长身体的大小伙子,做饭用气应该不慢吧?廉加海心里躁得慌,脚底下都蹬不顺溜儿。最近他每三天就换身干净衣服,就怕突然接到王秀义家的电话——上次从她家出来,廉加海特意把号码存手机里了,这个心眼儿动了很正常,可那号码再也没响过一下,心思全白费。他也不是没想过打电话过去,但那就太明显了,得找个由头。坐在青年公园门口,廉加海双手捂住一个煎饼果子暖手,犹豫再犹豫。心思乱的时候,廉加海就爱来青年公园坐坐。廉婕刚上小学时,最喜欢来青年公园,那会儿廉加海跟老婆感情也还不错,主要因为女儿当时眼睛还好好的。一家三口在湖上划小船,船是廉婕吵吵坐的,可一上去就晕船,头枕在廉加海大腿上睡着了。廉加海轻轻地摇桨,怕惊醒女儿,最后干脆任船被风赶着漂,晃晃摆摆,像三口人的摇篮。当时廉加海以为,自己的一生大概也就是这个样子了,平静,安稳,一点点波澜,四周望得到边。

煎饼果子吃到一半,电话还是打了过去。嘟声响那几下,廉加海抓紧把嘴里嚼的咽了,调整呼吸,撒谎不是他强项,心里突突怕露馅儿——那边接起来,几秒钟没声。廉加海抢先说,你好,我是给你家换嘎斯罐那个,没啥事儿,就是上回去换罐的时候,发现你家管子有点儿漏,不知道咋的今天突然想起来,提醒一下,趁早换了安全,要是嫌麻烦,我帮你换也行,本来一会儿也要去你们院,就这事儿。那边腾了几秒,传来说,你来吧,谢谢。——是那个男孩的声音。

下午四点,廉加海把倒骑驴停在楼下。肩上少了罐,廉加海觉得自己脚步都轻快了,他站在门口,没有直接敲门,拍拍立整身上衣服,此时门自己开了,还是那男孩。男孩说,你好,请进。廉加海说,你好。进了门,廉加海一眼就发现了脚垫上那双男人的皮鞋,是双大脚。再往里看,一个玻璃烟灰缸翻在红地板上,烟灰铺散一地——准确说应该是砸上去的,因为地板上多出一个大坑,上次来时没有。男孩主动说,不用换鞋。门关上,廉加海才看见沙发上坐着的那个男人,留个毛寸,脑袋挺圆,虎背熊腰,光看腿至少就有一米八多,应该是郝胜利了。他正在看电视,手上烟灰直接往地上弹。廉加海没再多看,被男孩引着来到厨房,蹲下去装模作样地检查起胶管。男孩站在身后问,漏吗?廉加海说,多少有点儿,老化了。男孩问,要换新的吗?廉加海说,今天过来得赶,没带管子,你家有胶带吗?男孩说,有透明胶,行吗?廉加海说,那不行,虎皮膏药有吗?

男孩在沙发旁的斗柜里翻东西时,廉加海就守在厨房里偷看——郝胜利连瞄都没瞄过男孩一眼,但他也没有在认真看电视,播的是《武林外传》,自己外孙子也爱看,逗乐的,可郝胜利连笑都没笑过一下,眼睛里明显有其他的事在转悠。男孩拿着一贴膏药回来,廉加海才注意到,男孩的嘴角跟眉骨上一青一紫两小块,不细看不明显。廉加海自己摘下头顶挂的剪子,膏药裁一半,胶管接口缠一圈儿,拧开煤气,凑鼻子假装闻闻。男孩问,好了吗?廉加海说,应该没事儿,能凑合。脸咋整的啊?男孩眨了两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