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磕的。廉加海说,你妈没在家呢。男孩说,出门了,多少钱,叔叔?廉加海起身说,不用了,再有问题,让你妈给我打电话。男孩点点头。廉加海往门口走时,赶上郝胜利起身进厕所,两人擦身而过,郝胜利猛过自己一头,脑袋左边挂着条一挥多长的大疤痢,从太阳穴拐到脑顶,像只螟蚣伏在草窠里。从进门到出门,廉加海就没被他正眼瞧过一下。
两副鞋垫一直没送出去,廉加海就一直随身揣着,转眼又进了三月。那天,“二助会”的骨干们终于聚起吃了顿饭,在兴工街的甘露饺子馆,一间小包房生挤下十一个人,廉加海跟蔺姐坐主位,肩膀挨肩膀,不知道的进来,以为俩人办二婚呢。菜没等上齐,投票已经决定,过了五一就上北京,为节省会费,这次只出六个人,住五天,廉加海跟蔺姐在名单里雷打不动。廉加海没发表任何意见。饭桌上,他也没怎么说话,听别人扯闲篇儿,发现这帮人一年比一年爱唠过去上班的事了,主要集中在那八十二个蒙冤职工身上,谁谁老婆跟人跑了,谁谁在五爱街挣着钱了,谁谁孩子结婚酒席寒酸了,好像彼此的生活还紧密联系着,哪怕一年也见不了两回面。一顿饭从上午十一点吃到下午四点,回回都这样。那天廉加海话没说几句,酒喝了不少,最后实在坐不住了,先走的。蔺姐非留他多坐会儿,廉加海说还得接外孙子去,留下一百块会费,就跟大伙儿拜拜了。不过那顿饭也算没白吃,听大老刘提起来,目前有个种树的俏活儿,一个月给开一千八,还管住,就埋头种树,叫“万里大造林”,他自己计划开干。之前廉加海在电视上见过,明星做的广告。一千八算不少了,满打满算比自己送一个月罐还多点儿,确实可以考虑。
跨上车座,脑门儿给风一吹,廉加海比刚才迷糊了,左眼都重影儿,车一直往右边顺拐。右边这只狗眼,估计该换了,大夫说过,这玩意儿能挺个五六年到头儿了,过期了就得拿掉,要不就花钱换个晶体的,虽说也还是摆设,总比空落个眼眶吓人强。廉加海合计,等钱富裕再说,先将就着用,也不耽误啥。骑到了二经三小学门口,廉加海一身酒味儿,怕孩子闻见,猛灌了两口随身的茶水。放学铃一响,他的外孙子吕旷,第一个飞奔出校门,三两步蹦上车板,催他快走。廉加海一边发动马达,心里一边乐,他明白啥意思,这孩子脸皮薄,还是怕被同学瞧见。一年级都上第二学期了,原来这个坎儿还没过去呢。坐上倒骑驴,吕旷的脸永远只向前看。廉加海发现他棉袄俩胳膊肘一边磨一个洞,像在地上蹭的,就问,没跟同学打架吧?吕旷脸也不扭,说,没有。廉加海又问,现在还有人欺负你吗?吕旷说,没有。廉加海心里也难受,吕旷打小冒话早,廉婕教他背首诗,扭脸工夫就会,这么聪明个孩子,不说生在金窝银窝,哪怕是条件能算上普通的家庭,将来的人生路也好走得多。没办法,谁跟谁凑一家是天注定的,好赖最后还得看他自己。廉加海一个酒嗝儿涌进嘴,憋气又给顶下去,说,旷旷,要是实在忍不了,就打回去,大小你也是个男子汉。姥爷理解。吕旷终于回了一下头,没说话,又把头转过去,继续迎着风。
第三次见到王秀义,是廉加海自己争取的。开学没过几天,他接到中医药食堂要罐的电话,专门掐中午十二点半到的,食堂里全是人,廉加海在地上斜着滚大罐,左右还得躲着人,后厨的小伙儿走出来帮他,四只手抬起走。小伙儿问他,今天咋赶这点儿来?廉加海说,我也排不开,以后可能都这点儿来。小伙儿说,这么多人,砸了谁脚你负责啊。廉加海说,我加小心就得了。换好,廉加海一个人转着空罐出来,故意拐两个弯儿,假装路过属于王秀义的窗口,抬头才发现“饭票口”改贴了“饭卡口”,原来是鸟枪换炮了。窗口外,陆续有人拿饭卡朝充值机拍上去,王秀义坐在里面收现金,哗一声,交易完成。廉加海注意到,王秀义对每个人都会微笑,熟人还会打声招呼,实招人待见。他趁有一小段没人时,鼓足勇气来到窗口前,王秀义伸手正准备接钱,他从怀里掏出两副鞋垫,塞进窗口说,给你买的。王秀义定住两秒,是你啊,大哥。说完又那么笑一下。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