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春梦(9 / 10)

,自己以后不送罐了,他要去城市的另一头种树了,手头正好剩最后一满罐,就当送个人情,不要钱。王秀义没拒绝。廉加海等不及爬起床,洗了把脸,才算是醒彻底了,他对着镜子反问自己,为啥非要再见一面呢?留点儿念想不好吗?思来想去,只能劝他自己,好像还有话必须得说,那话跟爱情没一个字关系。

路上,廉加海感慨,当天的天气挺合适,阳光不烈,云薄薄一层,风也微微的。车板上唯一的一罐嘎斯,是廉加海为自己准备的信物。到了王秀义家楼下,扛罐上五楼,家门大敞着,两个工人在撬地板。廉加海站在门口,王秀义还是冲着他笑。廉加海说,是不是赶的不是时候?装修呢?王秀义说,没关系,进来吧。廉加海穿越被炮轰过一样的客厅,进厨房换好新罐,手上掂量下旧罐,至少还剩一半。廉加海说,这半罐你要留下也行。王秀义说,拿走吧,家也没地方摆。廉加海问,儿子呢?王秀义说,再有俩月就高考了,住校比家里清净,正好趁这工夫整整地板。廉加海问,人还没找到吗?王秀义说,找人归警察,我不找了。想走的人,你也留不住。廉加海说,是姓郑那个警察吧。王秀义眼睛瞪大一圈儿,说,你认识啊。廉加海点头,说,老相识了,我以前也是警察,之前没跟你提过。王秀义说,确实没提过。之前咽回去的话,廉加海犹豫再三后,还是吐出了口——郝胜利打你儿子,你是装不知道,还是真不知道?王秀义捋了一下刘海儿,眼神越过了廉加海,她说,我儿子是我的命。廉加海没话说了,该明白的都明白了,但最后还是撂下一句,我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了,你多保重。没等王秀义说再见,他就转身下了楼。

与王秀义永别后,廉加海扛着半罐气走出楼栋,都撂上倒骑驴了,就最后那下寸劲儿,腰又闪了一把,这次他听见咔吧一声,疼到钻心,扶紧车座缓了会儿,动弹还是费劲,原地合计半天,决定去锅炉房里先坐会儿,歇口气。廉加海进去,喊了两声卫峰,没动静,他忍着疼,一步步蹭着往深了走,想去找那把学生凳。经过大锅炉时,脚底下踩了一裤腿炉灰,低下头看,锹横着,他又叫一声,仍没人应。廉加海回味,刚好像有道银光在灰黑中抓了自己一眼,于是左手撑腰,身子一寸寸地抻着劲儿往下蹲,右手探进那堆炉灰里扒拉——第一眼不确定那是个啥,可能是个水壶盖,也可能是个厚易拉罐一不对,那是件比那些都扛烧的金属。光太暗,廉加海蹲在地上一时辨不清楚,一时又起不来身——最后竟是卫峰的眼神令他刹那间拐了心眼儿——啥时候进来的?卫峰从角落里钻出来,面色暗红,不知道是火烤的还是刚喝了酒。他盯着半蹲在地的廉加海追问,你蹲那干啥?廉加海反问,忙活啥呢?卫峰说,停暖好几天了,掏掏炉灰。廉加海说,正好想跟你要点儿。卫峰问,要这玩意儿干啥?廉加海说,我现在种树了,都说炉灰能养土,树长得快。

撑饱四大编织袋的炉灰,卫峰帮着在车板上堆好,保证车板前后平衡。廉加海咬牙跨上去,腰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卫峰问,你这德行能行吗?廉加海说,没问题,进去吧。卫峰没进去,一直站身后望着他蹬出了院的南门。等拐上了街,廉加海才把车停在道边,揉着老腰喘粗气。就是在他刚刚把东西偷偷揣进裤兜儿的那一刻,隔着布料的触觉令他意识到——那不是一块普通的钢板,那是一块钛合金板,医用,当年廉婕她爷爷火化完推出来,胯里装的那个假股骨头就是这种乌银色,烧不化,掂手里轻飘儿,比钢轻一半。廉加海叫不准卫峰刚刚到底有没有看见,他也来不及想更多,职业病告诉自己,该有说道的事,必须有个说道。随后他掏出手机,给郑羽打了个电话,没接,也不知道换没换号码,改发了一条短信,灌了自己一肚子茶水后,咬紧牙继续蹬。

他的腰好像被一双巨手给掰折了。廉加海不确定自己还能蹬多远,当他第一站路过敬康按摩院时,干脆把倒骑驴停下来。他朝屋里喊了两声廉婕的名字,等了两分钟,女儿从门内慢悠悠地走出来。廉婕问,爸你咋来了?廉加海说,顺路,看看你。廉婕说,我挺好。廉加海说,忙不?廉婕说,一般,正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