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床子,你知道吗?魏军说,不就是卖袜子吗?知道。那几个钱哪够买房子的?你老姨来钱比那容易多了,你家人,哎,一个个都蒙在鼓里,阿超,哎。魏军讲话专爱卖关子,我有数,他盼我追问,但我没那闲心,已经八点半了,崔杨从不迟到。片晌无言之际,“咔嗒”一声脆响传来,魏军跟我同时看向锁匠那边,只见锁匠举起一把被征服的锁头,朝我们晃了晃,另只手攥着开锁工具,比了个“OK”的手势。我这才发现,餐厅内只剩下我们三人,外加油马甲,正不耐烦地收拾着刚刚那对母子的空碗碟。我问魏军,盒子里装的什么?魏军反问,真想知道?那你还着急走吗?我说,再等等也行。魏军说,那你应该听听我的故事,家里肯定没人跟你讲过,就算讲过也是假的。我告诉你,每个家里必须选出一个败类,剩下的人踩在他身上,才能活得踏实。以前我一直以为在这个家,你大舅才是那个败类,后来才整明白,原来他妈的是我。
我没想到,他的故事竟要从那么久远开始讲起,开场白是“比你现在还小的岁数,我正在下乡”——大兴安岭——他故事的前半段,反复强调的部分,是关于他在大兴安岭的林子里,打瞎过一头熊。魏军比画着说,不是熊瞎子,是正经的黑熊,站起来有我两个高。枪是跟村里猎户借的,还他半盒老秋林点心。我瞅你眼神,是不太信,但这是真的,那头熊在我屁股上抓了一把,留下三道特别深的疤,我现在不方便给你展示,这个你回头可以问你老姨,她能做证。我问,那你跑林子里去干啥?魏军说,我要说杀人你信吗?我不说话,假装镇定。魏军摆摆手笑,唬你玩呢,我就是想打个野物,过年给村支书上点礼,争取优待。谁承想迷了路,一脚踩空掉熊窝里了,人家正冬眠呢,被一屁股坐醒,上来给我一下子,当时我以为自己死了,翻身就一枪,正好打进它眼眶,它掉头就跑,往后再也没在那片林子里出没。那头熊在十里八村挺有名,多少猎户遇上它都不敢打,说是有灵性,通人气儿了。虽说也后怕,但也不能赖我,狭路相逢,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后来伤口严重感染,县里卫生所治不了,给我送回了城里大医院,趁机就赖着没回去,因祸得福了。
熊的故事讲完,已经九点过了。崔杨仍没出现,我心急如焚,越来越不安。我想给崔杨打个电话,但是我没有手机。为缓解紧张,我手欠开始揪桌上那朵玫瑰的花瓣。魏军已经吃光整盘食物,突然盯起我的手说,指甲这么长,该剪了。我没应声。他又问,有对象了吗?我还是不应,撒谎不是我的强项。魏军说,我认识你老姨那年,二十三岁,你猜我俩怎么认识的?你姥爷,是个酒蒙子,你知道吧?我说,我都没见过我姥爷。魏军纠正,他死那时候,你都出生了,只是你还没记忆。你姥爷当年在粮站上班,监守自盗,偷公家的粮食酒喝,一下午能整一斤,那天没拿捏好,空嘴喝了一斤半,出门就倒马路牙子上了,突发脑溢血,差点儿死T,正赶我路过,给他背回的家。到家是你老姨开的门,打那以后,她就开始倒追我。她比我大三岁,冲这点,她也配不上我。这话我不爱听,打断说,我老姨漂亮,你当时还没正经工作呢。魏军说,你还年轻,这个道理还不懂。你跟你对象,是谁追的谁?我迟疑片刻,本来这话跟魏军说不着,但我马上就要走了,说了也无妨。我说,应该算一见钟情,论起来还跟我老姨有关系。有次补课,正好在时尚地下附近,老姨叫我下课去帮她看一阵摊儿。我女朋友就在她斜对面,卖指甲油。她看我无聊,拿扑克给我算命,就认识了。魏军问,她多大啊?我含糊说,二十出头。魏军说,那也比你大。女人比男人大,是麻烦,漂不漂亮都一样,将来你就懂了。我说,老姨夫,我想借你的手机。
“嘟——”了许久,电话始终没人接。这下我彻底坐不住了。雪这么大,兴许陷在路上了?我安抚着自己,崔杨是不可能骗我的,根本没理由。魏军问,等你对象呢?我点头。魏军说,到底有啥大事,非赶今天?我说,老姨夫,你跟我老姨离了婚,理论上咱俩不算一家人了,这事跟你没关系。魏军说,我是长辈,你到啥时候都不能这么跟我说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