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出阁的大闺女,您这一闹腾,以后让她怎么嫁人?”
新知县一愣,白皙脸皮青一阵红一阵,随后颓败掰开众人,一转眼又换上恬淡和气的笑容,自登门送了那贫苦的姑娘一具纸笔。
姑娘不说话,只睁大杏眼盯着他瞧,片刻后,眼眶红了一大圈。
……
夜归内衙,新知县挥退众人,独自坐在后院花开旧枝中,朝着昌京吹来的暖风遥举杯,兀自笑道:“父亲,元封人杰地灵,是个好地方,儿子会尽力治理好咱们的故土的。”
言罢,他垂眸补充道:“代您治理。”
风儿骤停,仿佛不忍再吹拂那些生死契离、陌路不见的往昔……
可终究是过去了,如今,故土已归。
自开办学堂一事过后,新知县“美名远扬”,民众好奇他姓甚名谁从何而来,一打听,原姓林名书醒,字子航,昌京人士。
昌京来的,那就见怪不怪了:那是三朝古都,什么奇人怪胎没有?
民众都以为林书醒豪气,是个有钱的腕儿,实则,他自己也是焦头烂额。开办学堂是个无底洞,钱掉进去水花子都不起一下,如今文武共计上百学生,他一人硬撑三年,终于到了山穷水尽之境,已连夫子教头的用度也时断时续。
难道私学要散了?
非也。逢着今年松柏后凋、岁暮天寒的时节,元封县来了一家大户,姓白,做的是瓷器生意,虽不至富可敌国,可对比本地那些叼着烟杆的老爷们,却豪出了好几个度。
正是腊月初二。
这一日,林书醒好生规劝完忿忿不平的夫子,凉手抹一把额上热汗后,心道:这白家来得正是时候,应该拜访一下的,是得拜访一下的……
正欲换装,衙役张虎子已抱粗膀而入报:“大人,白家来人了。”
说曹操曹操到?林书醒一拍大腿:“快请。”
做生意有做生意的规矩,至于新界,一拜财神庙,二拜父母官,三拜本地大户,求的都是畅通无阻、顺心如意。
如今,白家是来拜他的码头了。
可想象中那叼着烟杆、大腹便便的老爷未见,却自照壁墙中走出一个捏着手帕一身水红棉袄的中年妇女。
白家主事人竟是女辈?林书醒觉这妇人神情有些怪异,而亦敬重在此天尊地卑、乾男坤女的世道里独当一面的女能人,当即恭请上座。
可当女能人道明来意后。
“噗————”
林书醒一口热茶喷出,惊诧道:“提亲?”
能人,哦不,媒人喜气洋洋道:“您二十有四,已是大龄,虽说士农工商,商排于后,可打听得您也不是拘于小节的人,从不使虚名空自缠。白家那是堆金积玉的门户,荣华您有,再添富贵,岂非良缘?”
言之有诚,林书醒确实有些动心,可那家小姐何故钟情于他?元封县他一穷二白的名头琳琅响,切莫误人终身为善。遂凝重道:“您确定没登错门?我可连聘礼也拿不出。”
“哎哟————”
媒人音调刻意拉得老长:“大人啊大人,白家会在意这些吗?莫说小小聘礼,您但许之,今后就是您用山参鲍鱼喂小狗儿,白家也双手为您奉上。”
林书醒想了想:“还是算了。”
媒人一愣,惊问道:“大人为何推辞?”
正要规劝,张虎子又奔入,急切道:“大人,后街混星子们递了状,要告杨老头儿!”
林书醒一瞬皱眉:“主簿何在?唤他与我升堂。”
张虎子缩缩脖子:“主簿昨夜吃了酒,吟诗三首睡去,至今未醒……”
元封是中县,县丞一职空缺已久,而那半白头主簿因忤旨被贬至此,郁郁肠断不得志,终日买醉了此残生,压根无心理事。
唯今只剩县尉徐昭,可那厮因为三年前林书醒让他去插秧一直心有怨报,公然唱反调已是常态,幸得他告假回家搂着老婆热炕头,林书醒也不必闹心唤他还是不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