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绕着太阳转,每年的日子不短也不长。但在我的记忆里,我的七岁,是极其漫长的,长到我一度以为这一年永远也不会过完。
我被自行车撞这件事,引起了相思湖学院领导的重视,他们觉得一个家里只有孩子没有家长是不安全、不妥当的,他们征求我父亲的意见,说现在有个机会,可以把我的母亲调到“社来社去”试点班工作,这样,既可以全家团聚,又可以把母亲顺理成章地调入相思湖学院。父亲当即同意,十五年的两地分居,终于将妻子调入桂南后也是聚少离多,这个机会,他要把握。
1976年,过完春节,全家人跟着父亲到了“社来社去”试点班所在地宜山县。母亲是师范学校毕业,她的资历当不了大学老师。虽然我们都觉得,以母亲的学识,教试点班的学员绰绰有余,但学校还是安排母亲当了出纳员。
试点班借用的是“德胜中学”的房子。在我的记忆中,我们住进了一间很大的瓦房,这间房足有一间教室那么大,也可能它原本就是一间教室。高高的房顶,能够直接望见屋顶的瓦片。父亲说,这种房子有助于通风散热。美中不足的是,每逢下大雨,屋里到处漏水,哪怕用上家里所有能接水的盆、桶、碗、盅等器皿都不够去接屋顶漏下的雨水。因为中国传统中有水能聚财的说法,母亲打趣地说,这房子不仅散热,它还聚财。
大姐和二姐在德胜中学读书,我进了德胜小学。
我要走蛮远的路去上学。开学注册那天,是父亲带我去的。上学的路,要经过一条街道,街道上有不少的店铺,也有一些小摊贩。我是一个严重的路痴,父亲又不会带我走第二次,我只能一路跟着父亲,一路认真地记下每一处转弯和每一转弯处店铺的特征。从学校回来的时候,父亲要去某个学员家里看看,带我走的是要穿过玉米地、甘蔗地、菜地,还有很多田垅、小沟的乡间小道,我也记下了。但问题是,我不是一般的路痴,严重的路痴症导致我很久都不知道如何走街道的路回家,也不知道如何走乡间小道去上学。我在街道与乡间小道上来回走了几个月,有时,母亲会在我的书包里发现两个玉米,问是哪来的,我说是在放学路上有个社员硬塞给我的,我也不知道那人是谁。有时,我会带着一把野芹菜回来,那是自己在路上看到后随手摘的。有时,我会拿一捧小马蹄回来,那是水沟里的野马蹄,我自己挖的。总之,这一路上,我认识了很多从前没见过的东西,都是在回来的路上一些不相识的人教的。我有时还顺手摘几粒稻穗放进嘴里咀嚼,淡淡的米浆软糯香甜,清香四溢。
在那些日子里,我甚至还认识了一种草药。一天中午,放学路上,我下小水沟挖马蹄后上到田垅上,一个扛着锄头的农民大叔叫我站着别动。大叔走到我身边,从肩上把锄头放下,弯下腰,用锄头靠近我的小腿,我忙往自己小腿上看去,腿上正爬着一条肥肥的黑呼呼的蚂蝗。我吓了一跳,大喊着让大叔快帮我把那个东西弄掉。大叔笑了,让我别着急,他用锄头在我腿上轻轻一刮,蚂蝗落地。我看到自己的腿上汩汩地冒着血,准备用手去堵。大叔让我别动,他早已在田垅边上采了一把绿叶揉碎,把它敷到了我的伤口上。我问大叔这是什么药,大叔说他也不知道,只知道这药管用,我把这种草药的样子记下了。蚂蝗还在地上蠕动着,大叔随手折了根细枝,抓起蚂蝗,将细枝插进蚂蝗体内,蚂蝗被整个穿肠翻肚后大叔将它弃于地上。大叔说,它终究会化成一滩水,再也不能复活。大叔还说,蚂蝗这个东西很讨厌,即使碎尸几段都没用,它们会变成更多的蚂蝗,翻皮才是绝杀。大叔处理完蚂蝗,扛着锄头,哼着小调走了,大概是收工了吧。蚂蝗真是个倔强的东西,我对它们历来客气,对侵犯过我的这些个东西,从来都是放生处理,这不仅因为它斩而不死,我甚至听说,哪怕把它烧成灰,它都能复活,夸张得令人瞠目。但这不是大叔说的,我也没烧过蚂蝗,不敢烧,还是担心万一是真的,变成灰的蚂蝗如果复活了,岂不是化成千军万马?会不会找我报仇另说,世间便多了更多的吸血鬼。我看着那在太阳的炙烤下已蜷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