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又是“扑通”一声,隋便也倒了。心中暗叫一声不好,归允真指着阿福,道:“你……”却发现一股僵硬骤然蔓延过全身,他连手也举不起来了。
阿福把三个不能动弹的人堆到一边,从侍从背上的麻袋里掏出他们储备的馒头。一大袋馒头被他们吃了几天,多亏归允真抠抠搜搜吃一半留一半,现下还剩半袋。阿福从袋里捏出一个白馒头,盯着它仔细看了一眼,忽然嚎哭起来,冲到墙角的三人旁边,伸腿在三人身上猛踢。
“两天!”他踢一脚,喊一声,“两天!”
“两天!”“两天!”“两天!”
“为啥不能早来两天!要有这馒头,有这馒头,俺娃,俺娃……”他涕泪交流,把馒头整个塞进嘴里,没嚼两下就吞下肚去。
“白面……”他捏出第二个馒头,怔怔地道,“白面的馒头,白面……”
“俺娃快吃,白面啊,白面的啊……吃了就不饿了,乖娃……”把馒头整个塞进嘴里时,他脸上的眼泪鼻涕也一并滑了进去。
归允真肚子上挨了好几脚,正钝痛着,想张嘴说话,却发现嘴巴舌头也一并僵住,发不出声,只能眼睁睁看着阿福大口大口地吞噬他们宝贵的余粮。
阿福好像把他一辈子的仇恨都发泄在归允真他们的馒头上了。他一边哭,一边吃,好像有十年没吃过饭的样子,狼吞虎咽地吃着,一边吃一边念念有词,起初归允真还能听懂几个词,后来阿福塞了满嘴的馒头,却是再也听不清了。
半麻袋馒头,归允真准备的四个人五天的口粮,就这么被阿福一个人吃完了。
最后阿福甩开空袋子,挺着大肚子躺在地上,一边打嗝一边哭:“娃啊……心肝……看见了吗,白面,白面的馒头……不哭,爹疼,爹疼你……”
他打嗝的声音很大,哭声很小,哭到后来就只剩磕磕绊绊的呜咽,还有再也流不出眼泪的赤红的眼角。眼边风沙刮刻出的层层叠叠的皱纹随着人的颤抖晃荡着,替代眼泪诉说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恨。
归允真身上的僵硬从晨间持续到了傍晚。等他终于能哆哆嗦嗦地匍匐前进时,阿福的身体已经凉了。
胀开的馒头撑破了他的胃。阿福死了,还带走了他们仅存的食物。
几人咬牙撑过一整夜,第二天才勉强行动自如。归允真对着阿福的尸体欲哭无泪,分明早就看出了他端给他们的水有问题,喝了他自己碗里的水,没想到还是中了招。隋便挖了坑,三人把阿福埋了,接着就陷入沉默。
还没见到人肉妈妈,他们已断了粮,带着一个虚弱的孩子,甚至连没问题的水都不知道上哪找。
最后侍从把着脉阿娃的脉,把剩下两人都轰了出去,要他们找不到食水就别回来。
被扫地出门的归允真和隋便走到昨天几个女人晒太阳的地方,一个女人正跪在地上,从拾来的草茎上撸下草籽,看到他们走来,非常惊讶地“咦”了一声:“你们没死啊。”
归允真道:“我们该死?”
女人回过头继续打草籽,漫不经心地道:“阿福没把你们杀了吃肉呀?”
归允真道:“阿福会把我们杀了吃肉吗?”
“谁晓得。”女人道,“他娃要饿死了,他就发了疯,把他女人杀了烧肉吃,差点把手都切了——他女人饿昏好几天了,哪有肉呀,骨头上面一层皮……”
也许是归允真沉默得太久了,女人转过身看了他们一眼,道:“你们是来找人肉妈妈的吧?”
悚然一惊。归允真道:“你……”
“白河。”她遥遥一指,“她在白河。”